第二次巴黎公社爆發的消息也傳到了蘇維埃俄國的首都莫斯科。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從克裡姆林宮傳出的聲音,並不是眾人預想中的歡呼與慶賀,而是近乎咆哮的怒吼。
“不支援巴黎公社?!列寧同誌,你現在是要背棄法國的同誌們嗎?!”
發出這聲怒吼的,不是彆人,正是蘇維埃俄國的第二號人物,列夫·托洛茨基。
“我不是說不支援,托洛茨基同誌,而是,我們無法支援。”
“說到底,那不還是一個意思嗎?看來我們敬愛的人民委員長同誌,大概早已把羅莎·盧森堡同誌和斯巴達克同盟的犧牲忘得一乾二淨了!”
麵對托洛茨基的譏諷,其餘的人民委員和布爾什維克也紛紛投以銳利的目光,仿佛在表示讚同。
對於列寧來說,這的確是隻想長歎一口氣的局麵。
“我理解同誌們的憤怒。我自己也幾乎是含淚做出放棄巴黎公社的決定。但請大家冷靜下來,現實一點。我們到底要如何支援巴黎?”
如今的蘇維埃俄國,還遠稱不上超級大國蘇聯。
它是一個陷入準內戰狀態、分裂且脆弱的國家。
好不容易才擊退了孟什維克、臨時政府殘餘勢力和無政府主義者的挑戰,勉強穩固了政權。這還是不久前的事。
而且就算如此,也僅僅是勉強掌控了烏拉爾山脈以西的部分地區罷了。
在中亞,無法忍受俄羅斯壯大的英國正在暗中支援當地的巴斯馬奇運動,穆斯林高舉反抗蘇維埃俄國統治的大旗;而在烏拉爾山脈以東的西伯利亞,被視為布爾什維克死敵的科爾尼洛夫所率的“白軍”依舊不斷擴張勢力。
甚至連那些曾挑戰布爾什維克權力但敗退下來的無政府主義者和臨時政府殘黨,也仍未放棄鬥爭,正聚集在西伯利亞。列寧為數不多的親信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消耗殆儘。
在這種局勢下,實在無法支援巴黎公社。
如果巴黎是俄羅斯的鄰鎮還另當彆論,可那可是距莫斯科足有兩千五百公裡遙遠的“光之都”,蘇維埃俄國既無力也不具備支援的條件,哪怕從物理層麵上來說都不可能。
“巴黎就像是一座孤零零坐落在法國中央的孤島。不隻是我們無法直接支援,即便發動世界各地的革命同誌,也力有未逮,而且太遲了。”
“......”
“眼下我們必須集中力量處理俄國的內部問題。對於巴黎公社,隻能遺憾地選擇放棄。”
列寧的話語落下,會議室中彌漫著嗆人的煙霧與沉重的沉默。
列寧的話,作為一國之領袖來說,確實無可挑剔。
但作為一個革命者,卻無法令人信服。
因為這終究,是又一次的妥協。
“果然,正如托洛茨基所說,必須把列寧同誌趕下去了麼?”
在那些仍以革命者自居的布爾什維克心中,對列寧的不信任與反感,再度瘋長。
“既然大家都理解了,那就進入下一個議題吧。”
看著布爾什維克們沉默不語,不再激烈反駁,列寧誤以為自己的話得到了認同,他尚不知曉,在那無言的陰影中,對他的怨恨正在悄然生根發芽。
就這樣,自大戰以來從未有片刻寧日的俄國,又一次迎來了風暴的前兆。
......
“隻要能鎮壓公社,哪怕隻是暫時,也請解除對法國軍隊的武裝解除命令。”
“威爾遜事件”見過一麵後沒多久,卡約再次出現在德、英等協約國代表團麵前,低頭以懇切的語氣開口。
毫無疑問,這確實是鎮壓巴黎公社最理想的方式。
對協約國來說,這意味著可以避免招致法國民眾的仇恨和反感,也能避免直接介入;對法國政府而言,也能避免讓聯軍開進巴黎的最壞結局。
順帶一提,放任“第二次巴黎公社”存在根本不是一個選項。
看起來很誘人、比如把法國分裂為“第三共和國”與“公社”兩個政體的提議,同樣也不在考慮之列。
本來就沒有理由讓公社繼續存在,又談何“分裂”呢?
不論從哪個角度看,漢斯都無法接受法國步上德國東西分裂那樣的命運——那種情況隻可能在二戰後冷戰那樣特殊的局勢下才會發生。
除非用電影或網遊裡才會出現的設定,搞出什麼“王國對共和”的奇幻構圖,不然德國,乃至英國、美國等國,都沒有理由給他們留一口氣。
“更何況分裂法國,其他國家,尤其是英國,根本不會同意。因為一旦法國成為一個弱小的分裂國家,歐洲大陸上將無人牽製德國的勢力。”
如果威爾遜還在狀態正常,美國恐怕也會一樣跳腳反對。
總之,接受法國政府的請求,是他們目前最好的選擇,但也正因為如此,才存在一個巨大的問題。
“法國政府的立場我們理解,但你們是否意識到,這麼做可能違反了《蘭斯條約》?”
“當然明白,勞合·喬治首相閣下。正因如此......”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不僅如此,法國軍隊是否值得我們信任,這也是個大問題。”
沒錯,問題就在於“信任”。
此刻,對法國存有極大敵意的布羅克維爾首相和比利時代表團,正滿臉不信任地盯著卡約。
法軍對協約國抱有深仇大恨,這是公開的事實。
儘管像貝當、福煦這樣偏激的軍官已經逃往國外,但德國與英國始終無法徹底放下心,擔憂若是將武器歸還給法軍,反而會引發更大的動亂。
彆忘了,第一次巴黎公社時期,逃往凡爾賽的法國政府都不敢信任正規軍,最後隻能靠地方軍鎮壓公社。
作為一個必須不斷權衡各種選擇及其後果的人,漢斯也不能武斷地說這些擔憂就是杞人憂天。
“所以,我有一個提議。”
很快,漢斯同比洛總理、勞合·喬治低聲商議一番後開口說道。
“我們可以允許法國軍隊臨時重新武裝,但人數必須限製在二十萬以內。”
這個數字,是基於鎮壓第一次巴黎公社時法國動員的實戰兵力約為十七萬做出的估算。
隻要公社那邊不突然蹦出個拿破侖,這個兵力已經綽綽有餘。
“並且,法國軍隊的行動必須在聯軍的監督下進行。”
他們也需要確保最基本的安全防線。
“......明白了。我代表法國政府,接受協約國的要求。”
經過長時間的沉思,卡約長歎一口氣,點頭應允。
他心裡也明白,這是最優解,更重要的是,法國政府已經沒有拒絕的餘地了。
......
“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前往巴黎。”
受聯軍監督而倉促組建的巴黎公社鎮壓軍中,擔任監督官的巴伐利亞王儲魯普雷希特望著眼前的局勢,滿臉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
雖然對還沒抵達巴黎法國就投降這件事感到些許遺憾,但和直到不久前還在戰場上廝殺的法國軍隊並肩作戰,一同鎮壓巴黎爆發的紅色暴動,這種詭異而諷刺的局麵,世上恐怕再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了。
——恐怕真的沒有。
“呼......這群紅色份子,真是把事情鬨得一團糟。”
但感到荒唐無語的,並不止魯普雷希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