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就在拓跋烈等得脾氣即將爆起時,白芷終於淡淡開了口。
他說,“天要下雨。”
拓跋烈剛升起的煩躁怒意一頓,隨後退潮似的散去,視線順著白芷的目光看向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雨絲,微微挑眉。
“你想說什麼?”
白芷也看著他,輕輕一笑,“你攔得住嗎?”
笑容一閃而過,快得幾乎捕捉不到。
拓跋烈擰了一下眉,他沒聽明白白芷這沒頭沒尾的兩句話是什麼意思,但他仿佛又捕捉到了什麼,但一時半會兒理不清,眉頭不由皺得更深了。
他冷颼颼盯著白芷,白芷小時候有多倔強,心有多冷,嘴有多硬他可是最清楚不過了。
所以他絕不會相信白芷會這麼容易就答應跟他回紫庸。
他猜測白芷答應跟他回來一定是想要做什麼,但他又怎會給他任何機會?
絕情蠱,控神鈴,無論他與那尹二是真情還是假意,今日白芷都得在他的操控下殺了尹二。
畢竟他可是和那個人做了交易,兩座城,換尹家父子三人的命。
而他,順便用尹二的命來試探白芷是否真的忘了他。
沒錯,即便絕情蠱是他親手給白芷下的,但他仍然不信白芷。
他太狡猾了!
隻有他對尹決明下了手,拓跋烈才能真的相信白芷受他掌控,才敢真的將他帶回王都去。
惡鬼本就是沒有心的,若向往那點人間餘溫,隻會讓人變得懦弱,就跟他那死去的弟弟一樣。
飛蛾撲火,不是被火燒死,就是被同類殘害,隻有做一個孤獨而凶殘的惡鬼,才能在這陰暗煉獄裡無比強大!
“探子來報,今日南楚帶隊的是尹二和趙百盛,沈正海三人。”
拓跋烈微眯著眼看向白芷,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白芷眨了眨眼,仿佛沒聽出拓跋烈話中的試探,淡紫色的雙眸平靜無波,“三人都殺?”
冷漠的聲音毫無感情,淡漠疏離的氣息倒還真是與以前一般無二。
拓跋烈笑了一聲,眸中染上興奮。
“當然!本太子也想看看,經過這半月的訓練和淬體,我的好弟弟如今該有多厲害了?畢竟花了我那麼多的心血,總也該讓我驗收成果了吧?”
“是啊!強行灌入體內的龐大內力,紫晶赤練王蛇毒液一次次的淬體,這半月來夜以繼日的訓練,我是不是也該慶幸自己竟然沒有爆體而亡?”白芷似嘲似諷地勾了勾嘴角,短短一句話,說得格外咬牙切齒。
他最先消散的是關於情愛的記憶,在之後便會是喜怒哀樂恐痛憂的記憶,包括曾經在拓跋烈手下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記憶。
昨夜夏清幫他找來了解絕情蠱的解藥,可他還差一味香灰,紫庸人甚少拜佛陀鬼神,更何況他被關押在拓跋烈眼皮子底下,想要弄到香灰著實不易,且容易讓拓跋烈發現端倪。
昨夜他思忖良久,還是決定等啟程回王都時找機會去弄些香灰。
但隻怕那時他對心頭所愛的那位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因此,昨夜他又在左臂那幾行小字下添了一行。
不要忘記尹恬
而今,他隻記得一句話:吾深愛尹恬,勿傷他,勿殺他,勿忘他。
他每隔一段時間便要在腦中提醒自己一遍,可直到此刻,他對這句話印象極深,卻根本感受不到內心的愛意了。
他深愛尹恬,可,什麼是愛?
他忘記了那種感覺,他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軀殼。
可即便如此,他也要記得,他深愛尹恬!
紫庸軍隊在這場綿綿不絕的細雨中抵達了康城城外。
白芷站在拓跋烈身邊,依舊一身白衣,那纖瘦的身形,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細雨打濕融化。
他的神情冷漠疏離,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氣息,一身白衣在這黑壓壓的紫庸軍隊中格外引人注目。
尹決明昨夜又是一夜難眠,騎著飄飄,隻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日思夜想逼得他幾經瘋魔的人。
拽著韁繩的手慢慢收緊,那雙爬滿血絲的雙眼深淵般鎖在白芷身上。
白芷自然也發現了尹決明那複雜的難以言喻的目光。
他抬眸看去,少年身穿銀甲,手持長劍,後背巨劍讓他那張毫無表情的冷硬麵孔更顯鋒利。
少年迎著細雨踏馬而來,白芷眸中平靜無波,但他知道,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最喜歡的人。
是他這幾日時時刻刻在腦海中提醒自己不能忘的愛人。
也是他今日必須要殺的人!
尹恬,對不起,恨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