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太後揮了揮手,銅鈴聲又響起來,驚飛了停在亭角的灰雀。
孫有權倒退著走出湖心亭,靴底踩過潮濕的青石板,感覺背後那道目光如同實質,順著九曲橋一直追到宮牆轉角。
有時候就是這麼巧,孫有權出宮,正在宮道上遇見了奉命前去明理堂的沈浪。
“丞相這是從後花園出來?”沈浪順著孫有權來時路向他身後看去,長長的宮道消失在拐角。
“太後娘娘前些日子得了一批上好錦緞,又聽聞舍弟要去江南便托本相讓舍弟幫忙給江南李家送去。”孫有權麵上帶著笑,“倒是沈都督,哦不,如今該是沈將軍了,這般匆匆進宮,可是去見陛下。”
“正是。”沈浪簡言意駭,孫有權也不欲與他多說,笑道,“那就不耽誤沈將軍了,告辭。”
沈浪抱拳,“丞相慢走。”
孫有權轉身,麵上笑容儘收,眸中閃過一道殺意,沈浪啊沈浪,你可知自己的人頭,此刻已被標上了價?
慕容燁回了業王府,前腳剛進屋,後腳天邊便炸起一道驚雷,烏雲低垂壓著屋頂,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砸在青瓦上,瞬間織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將整座王府裹進了濕漉漉的暗色裡。
“今兒什麼日子了?”他隨手將鑲玉朝笏遞給元寶,玄色靴底在青磚上碾出幾星水痕。
元寶弓著身替他解下繡著蟒紋的朝服,換上了更為舒適輕便的常服。
“再有幾日五月就過半了王爺。”
“馬上就要六月了……”慕容燁推開窗,颶風帶著雨絲灌了進來,慕容燁周身的氣壓陡然沉了下去。
他立在雕花窗前,披散的發絲飛揚,墨色衣擺也被穿堂風掀起一角。
那雙漆黑的雙眸此刻漫上了化不開的悲戚。
簷雨如瀑,砸在庭院的芭蕉葉上咚咚作響,悶錘般砸在他的胸腔。
“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傳回來嗎?”慕容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玉帶扣,那是塊觸手生涼的和田墨玉。
元寶腰杆彎了下去,他不敢看慕容燁泛紅的眼睛,那裡麵翻湧的焦慮像窗外暴雨之上的雲層,沉甸甸地壓得人喘不過氣。
“……暫時還沒有。”
簡短的幾個字,卻是將慕容燁的生氣抽走了一半。
“馬上半年之期就要到了。”慕容燁指尖微顫,聲音發啞,“上次他離開時隻帶了半年的藥……”
半年之期一到,若人還沒找回來,凝血蠱毒發作。
凝血蠱——
這三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每次想起都刺得他心口發疼。
若不及時服藥,凝血蠱發作,血液凝固經脈寸斷的疼痛還是其次,他最擔心的是尹風會在這常人難以忍受的劇痛中致死。
“呲啦”一聲巨響。
一道慘白的閃電劈開雨幕,將慕容燁的側臉映得忽明忽暗。
他望著窗外雨幕中飄搖的枝葉,那點脆弱的枝條在狂風驟雨裡掙紮,像極了他此刻抓不住的希望。
雷聲在天際滾過,震得窗欞嗡嗡作響,他下意識按住胸口,那裡正泛起細密的抽痛,不是製藥取血的傷痛,是比疼痛更磨人的恐慌。
“子闊哥哥……”慕容燁神色悲戚,唇瓣微動,無聲的呼喚消散在雨聲裡。
你一定還活著的,對嗎?
我會找到你的,你一定要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