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被他拽著,腳步有些踉蹌,回頭望去時,隻見那輛載著白芷的烏木馬車已經緩緩駛動,車輪碾過地麵的聲音依舊很輕,卻像重錘般敲在她的心上。
陽光依舊毒辣,日晷的影子依舊停留在“午”字上,仿佛要將這極致的時刻永遠定格。
夏清望著馬車消失在漆黑的宮牆拐角,忽然覺得那片被白綢包裹的身影,像一顆被投入烈火中的冰珠,在極陽與極陰的拉扯中,正經曆著一場無人能懂的淬煉。
而他們,都成了這場淬煉的旁觀者,或是……推動者。
馬車裡的涼意驅散了身上的燥熱,夏清卻覺得心裡的寒意越來越重。
他看向拓跋烈,男人正閉目養神,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
“殿下。”夏清輕飄飄的聲音響起。
“要想進入那個地方,就隻有極陰之體才可以嗎?”
“當然不是。”拓跋烈睜開眼,紫色的眼眸帶著些許幽光。
“蠱巢位於雪山山脈深處最高的那座雪山之巔,那裡常年大雪紛飛,終日不見太陽,是這天下陰氣最為繁重之地。
那是極陰之地,白芷若想要去到那裡,除了擁有能夠適應的極陰之地的人,便隻有能夠克製極陰的極陽之體。”
“極陰之體難尋,極陽之體同樣罕見。”
“十多年前一次機緣巧合下,我在南楚邊境遇到了一個極陽之體的孩童。”拓跋烈回憶著十年前的事,臉色卻並不太好看。
“隻可惜當年讓我那好弟弟攪和,讓那人逃了出去。”
“如若不然,我的大業早便實現了。”
“您說的是九殿下?”夏清問道,他知道這宮中諸多兄弟,能得拓跋烈叫一聲好弟弟的根本沒有,除了如今被找回來的九皇子白芷。
十多年前在南楚邊境……
夏清心中“嘶”了一聲,那豈不是說當年白芷逃出去後,不僅在南楚邊境與拓跋烈碰了麵,且還救走了他找到的那個擁有極陽之體的孩童?
“他放走了極陽之體,我便將他打造成極陰之體。”拓跋烈冷笑一聲,“犯了錯,終歸是要受到懲罰的。”
但白芷本就是拓跋烈為蠱巢而煉製的藥人,若當初他沒有離開紫庸,待他成功走出第十間暗牢,他依然會被煉成極陰或極陽之體。
不過如今他的身體卻是無法在煉成極陽之體了。
極陽之體需要非常健碩的身體,以及蓬勃的陽剛之氣,而白芷自逃出紫庸後身體幾番重傷,加之多次冬日受寒,陰之氣早已入體,身體可謂是千瘡百孔,莫說陽剛之氣,沒有虛得臥床不起都是好的。
況且這暗牢不見天日,除了陰濕冷風什麼也沒有,白芷在這裡待了幾個月早已陰寒入體,想要練就極陽之體不可能,但要練就極陰之體確實輕而易舉的。
他在暗牢中受傷,暗牢中的陰濕之氣便會從他的傷口侵入身體。
他隻能成為極陰之體。
白芷被安置在東宮偏院已經整整七日,他身上那層盤桓的毒素已經散了個乾淨。
夏清終於得了拓跋烈的準許能夠前來探望白芷。
隻是白芷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不過這些日子,得以長生蠱遺蛻的功效,他身上那些在十間暗牢裡留下的猙獰傷口已經恢複得七七八八。
除了右手和雙腳的血肉生長緩慢依舊還是一片白骨。
“他右手和雙腿還能恢複嗎?”夏清總是憂心忡忡地這樣問拓跋烈。
而他得到的答案一直都是,“當然可以,隻是需要更多的時間而已。”
雖得了這樣的答案,可夏清的擔憂從未減少。
這日夏清去小廚房親自給白芷熬藥,屋中躺了快半月的人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
剛剛醒來,思緒尚未回籠,白芷還有些恍惚,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