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的局……”
白芷低喃一聲,像是在舌尖反複咀嚼這三個字,試圖從中嚼出點真實的暖意來。
他微微仰頭,灰紫色的眼眸對著虛空,那裡本該是夏清所在的方向,可他的眼前卻隻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但他偏偏像是能穿透這黑暗看到一絲渺茫的希望,就連語氣裡都帶著一絲自我寬慰的急切。
“他那般聰明!他定然不會任由尹家軍落入旁人之手!”
“以他的機敏,就算他真的重傷,也定然會提前布局。”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身前的錦被,泛白的骨節與收緊的指尖仿佛是要抓住什麼。
“他是尹家的兒郎啊!”他說道。
“他的父親是‘一槊沉沙’的北境狼王,當年憑一杆鐵槊奪回烽火關,硬生生把紫庸軍隊趕出北境邊境;他的兄長更是擁有‘玉麵公子如春風,羅刹生殺三千州。’的玉麵羅刹之稱的羅刹將軍。”
“他的父兄如此,他又怎麼會輸於他們?”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微微發顫,不是不信,反倒像是怕這話說得太滿會被現實戳破。
可他還是逼著自己往下說,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你說得對,這或許就是他設的局。”
他的唇角又扯出一抹笑來,“他許是故意放出風聲說自己不行了,他隻是為了讓沈浪放鬆警惕,說不定暗地裡正憋著什麼大招呢……”
“所以你彆擔心。”
夏清按住他微涼的手,順勢在床邊坐下。
他的目光始終沒離開白芷的臉,尤其是那雙灰紫色的眼睛,此刻那裡還殘留著未乾的血痕,像誰不小心潑上去的朱砂,豔麗得刺目。
他的審視帶著不易察覺的憂心,像是在確認一件自己不願相信的事。
“或許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夏清握著他的手忽然收緊了些,指腹能清晰地摸到白芷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你的身體,或許除了虛弱和不能行走之外,還出了彆的問題。”
“什麼?”白芷猛地抬眼,那雙失去焦距的眸子微微睜大,語氣裡滿是錯愕。
他能感覺到體內內力與毒素的糾纏,也知道自己這副身子早已是強弩之末,什麼新生血肉便能脫胎換骨於此刻的他來說都是奢望。
至於拓跋烈說的到南楚去收回一樣東西便能讓他徹底脫胎換骨,他現在也無法全然相信。
而此刻夏清話裡的“彆的問題”,更是讓他心頭莫名一緊。
“是你的情緒。”
夏清的聲音沉了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每次提及那位尹二公子時,你的情緒波動都大得嚇人。”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他攥得皺巴巴的錦被,就連聲音也沉了幾分,“之前在幽都王城,殿下從邊關回來,我告知你殿下與尹二公子在邊境對戰兩敗俱傷,你就差點吐了血;而剛剛,你聽到我說傳言尹二公子重傷難愈,恐活不久矣,你更是失控導致內力與毒素在體內亂行再次傷了雙眼落下血淚。”
“白芷,這不像你。”夏清的聲音裡染上了痛惜,“你向來是能把情緒藏進骨頭縫裡的人,就像當初在戰場上,你雖不記得尹二公子,但你記得你愛那個人,可為了後麵的計劃,為了取得拓跋烈信任,你還是將刀捅進了他的身體。”
“你本擁有足夠強大的理智讓自己時刻保持清醒,讓自己按照計劃‘無情’地走下去,可現在……”
可現在,僅僅是一句關於尹恬的傳聞,就能讓你方寸大亂,甚至逼得體內毒素內力不受控製,流出那樣駭人的血淚。
白芷的指尖猛地蜷縮起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反駁,想說夏清多慮了,可那些失控的瞬間卻不受控製地湧上心頭。
聽到尹恬可能活不長時,心口那陣尖銳的疼痛,想起尹恬帶傷翻牆送禮物的模樣時,喉嚨裡的哽咽,意識到自己所有籌謀可能將要付諸東流時,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絕望……
這些情緒來得太洶湧,太直白,完全不像他精心打磨出的模樣。
“我……”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
是啊,為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