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陽的雪原上,護國軍水師的行軍隊伍像一列黑色的蟻群,在蒼茫天地間緩緩蠕動。
士兵們呼出的白氣在刺骨的寒風裡凝成霧靄,銃托托上結著冰碴,每一步都陷進及膝的積雪中。
遠處被炮火點燃的民居騰起青煙,與鉛灰色的雲層糾纏在一起,將殘陽割裂成血紅的碎片。成均的皮靴碾過凍硬的屍體,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他俯身掰開潰爛的手指檢查武器時,發現那具年輕辮子軍的懷裡還攥著一把梳子,這應該是買了送給情人的吧!可是還沒送出去。
老城的守備衙門,負隅頑抗的辮子軍把最後幾罐火油潑向護國軍的衝鋒路線。當裹著棉絮的火把砸過來時,火焰瞬間舔上雪地,騰起的火牆裡傳來皮肉焦糊的爆裂聲。
一團的一位士兵的綁腿被引燃,他滾進雪堆撲滅火苗的動作,與二十步外某個燃燒的軀體抽搐的節奏詭異同步。這種死亡交響樂持續到暮色降臨,直到最頑固的據點被手雷轟成齏粉,磚石縫裡突然迸出半截腸子,像條垂死的紅蛇掛在窗欞上搖晃。
隨著最後一聲爆炸的餘響消散在遼陽的寒風中,護國軍士兵們踩著凝固的血冰衝進老城守備衙門。手雷的爆炸將人體撕扯成不規則的碎片,黏在磚牆上的肉塊像被孩童胡亂塗抹的碳畫,牆角半截焦黑的軀體保持著投擲姿勢,凝固的火焰從它張開的指縫間延伸,如同某種詭異的雕塑。
年輕的士兵兵跪在門檻邊嘔吐,膽汁混著未消化的黃豆從嘴角溢出——他剛看見彈片如何將某個辮子軍的頭蓋骨掀開,腦漿濺在雪地上像打翻的豆腐花。
這景象讓見慣死傷的老班長也偏過頭去,他踢開擋路的斷臂時,靴底黏連著幾縷帶毛囊的頭皮。屋內地麵早已被血浸透,踩上去發出咕嘰的聲響,某具屍體腹腔裡流出的腸子恰好橫在門廊上,成為天然的警戒線。
當士兵們用刺刀挑開瓦礫搜索幸存者時,突然從梁柱後滾出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他缺了半截的胳膊還在汩汩冒血,卻用完好的那隻手死死攥著護國軍的褲腿:求...求你們...畫麵突然凝固在少年瞳孔裡映出的刺刀寒光上,他身後那麵布滿彈孔的牆上,不知誰的血濺出一幅扇麵。
當手雷的轟鳴震碎遼陽的大地,黃蜚正用馬刀挑開俘虜們交纏的辮子。這些跪在雪地裡乞降的辮子軍像被抽了脊骨的狗,有個滿臉血汙的軍官甚至把臉埋進融化的雪水,試圖洗掉護國軍徽章烙在額頭的印記。
孫臨的皮帶抽在某個突然撲向妻兒的俘虜背上,金屬扣帶撕裂棉襖的聲音,驚飛了屋簷下啄食人眼的烏鴉。
押送俘虜的隊伍在彌陀寺前蜿蜒成黑色長蛇,某個瘸腿的辮子軍試圖藏進孕婦裙擺下,被士兵揪著辮子拖出來時,他吐出的血沫裡混著金牙。寺門轟然關閉的瞬間,一個黑瘦的老嫗突然掙脫繩索,用頭巾纏住衛兵脖子——她枯枝般的手指在對方喉結上抓出五道血痕,直到被刺刀貫穿腹部才鬆開。
成均看著血柱從她佝僂的軀乾噴出,突然想起頭會那個攥著梳子的年輕辮子軍,這兩道弧線同樣短暫,卻在雪地上留下截然不同的軌跡。
刮地三尺的搜捕隊帶回來的不隻是金銀,還有被反綁雙手的教書先生。
當他把《論語》殘頁塞進灶膛取暖時,火光照亮了他被烙鐵燙穿的掌心——那是個殘缺的仁字。遠處新城傳來此起彼伏的槍響,那是處決俘虜的例行公事,槍聲驚起雪原上一群烏鴉,它們翅膀掠過的天空,剛剛還飄著某個辮子軍被斬首時噴出的血霧。
當最後一縷硝煙從遼陽的殘垣斷壁間消散時,張好古站在皚皚雪原上俯瞰這場血色盛宴。那些被手雷撕碎的生命,那些在彌陀寺前顫抖的俘虜,此刻都化作雪地上深淺不一的紅黑斑點,像被頑童摔碎的胭脂盒。他突然想起成均掰開年輕辮子軍手指時,那把木梳子——那抹鮮亮的色彩,在灰白天地間顯得如此刺目又如此脆弱。
戰爭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棋局。當護國軍的刺刀挑起《論語》殘頁時,飛濺的火星照亮了仁字殘缺的筆畫;當辮子軍俘虜用頭巾勒向衛兵喉嚨時,她枯瘦的指縫裡還攥著半塊沒來得及塞給孫子的餑餑。這些被雪掩埋的細節,比橫陳的屍骸更鋒利地割裂著簡單的正義敘事。
成均的皮靴碾過一片冰晶,裡麵封著半截染血的辮子,他突然意識到:所謂護國也好,辮子軍也罷,不過是雪地上兩群螞蟻,用各自的方式在蒼茫大地上爬行,最終都逃不過被曆史風雪吞噬的命運。
遠處新城傳來零星的槍響,那清脆的啪啪聲,像極了午後那個年輕辮子軍被子彈貫穿胸膛時,從肺葉裡漏出的最後一聲歎息。成均解開領口的血痂,讓寒風灌進衣領——這徹骨的刺痛,或許就是戰爭留給他最真實的印記。
外麵參加圍城的水師士兵,也堵截過僥幸逃出來的辮子軍,遼陽城外的冰河裂開蛛網般的紋路,水師士兵的銃管上凝著霜。那些從雪地裡爬出來的辮子軍,還沒看清對方的臉,就栽倒在血泊裡——鉛子鑽進胸膛時,他們甚至來不及摸一摸懷裡溫和的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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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槍!”連長的靴底碾過凍僵的手指。水兵們挨個檢查,偶爾能聽見雪地裡微弱的喘息,像地底漏氣的風箱。新兵王栓子手抖,銃口偏了三寸,結果那辮子軍突然暴起,咬住了他的手腕。老兵一槍托砸下去,腦漿濺在銃管上,滋啦一聲,冒了股白煙。
當城裡的銃聲逐漸變得稀疏,不再像之前那樣密集而激烈時,這意味著戰鬥已經進入了最後的階段。戰場上的硝煙彌漫,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和被破壞的建築。士兵們疲憊不堪,但他們依然堅守著自己的崗位,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與此同時,城外的水師在完成了必要的警戒任務後,也迅速行動起來。他們留下了一部分人員繼續守衛城外的防線,以確保沒有敵人趁機逃脫或發起反擊。其餘的水師則毫不猶豫地衝入城中,與城內的友軍一同展開搜索行動。
當老城的搜索隊,搜索到一片低矮的窩棚時,氣味是真的難聞,邊上還有一些屍體,有的已經腐爛了,有的看樣子沒死幾天,都是皮包骨頭的那種瘦,也沒人給他們埋掉。
而窩棚裡活著的人,也都是瘦的可怕,兩眼空洞無神,窩棚裡的活人像被抽了骨頭的皮影,肋骨在灰白的皮膚下凸起,像一排即將斷裂的琴弦。
他們的眼睛是死的,瞳孔裡凝固著餓死前的最後一口濁氣——有個女人盯著自己的手臂看,上麵爬滿紫斑,仿佛那具乾屍早已不屬於她,但是她還活著,也已經死了。
清兵每日投喂的餿粥裡漂著碎布片,他們用指甲刮著碗底,刮出吱嘎的響。最角落的老頭突然抽搐起來,喉嚨裡擠出半句《正氣歌》,隨即一頭栽進汙水溝。水麵浮起一串氣泡,像他剛咽下的那口氣。
夜裡有老鼠啃食垂死者的腳趾,他們隻是微微動了下眼皮,連抬手的力氣都成了奢侈。
看到如此人間慘狀,附近的護國軍士兵也是震驚不已,紛紛拿出身上所有能吃的,投給這些活死人。
當吃完東西的那些人,也漸漸恢複了一點點生氣,其中一位老者問著護國軍士兵。
“敢問各位可是王師。”
有人回答“正是。”
那老者頓時嚎啕大哭。
“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大明王師,可是誰知道我們這些難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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