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兒聽了,有些失落地點點頭,小聲說:“我不識字。”她心裡明白,這些方子關乎病人的安危,自己絕不能擅自亂動,隻能在一旁看著守著。
除了跟著大哥哥大姐姐們搬運和打掃,她空的時候,也會輕輕拿起一小把藥材,把小腦袋湊近,鼻尖微微顫動,仔細地聞嗅著。
那專注的模樣,仿佛整個世界都隻剩下她和手中的藥材。
“這個味道,我們剛才發的丸藥裡有。”她小聲的嘟囔著。
一旁正在整理藥材的夥計看到了,忍不住打趣道:“念兒,你這鼻子比那狗鼻子還靈呢!”
念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她又拿起另一味藥材,聞了聞後,認真地說:“這個味道和剛才那個不一樣,這個有點苦香味。”
夥計驚訝地挑了挑眉,說道:“嘿,還真讓你說對了,這是柴胡,就是有股特彆的苦香味。”
此時,雲珊恰好走進藥房,看到念兒專注聞藥材的這一幕。她的目光瞬間變得柔和,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過去。
那時,她剛到顏玉身邊,年紀和念兒一般大。三姨娘總是帶著她們這些小姑娘,在藥房裡教導識彆藥材。
“玉姐兒,這是人參,味道微苦回甘,你們仔細聞聞。”三姨娘溫柔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那時的自己,剛剛有了穩定的住所,也擺脫了死亡的追逐,對一切都充滿了感激,好奇與敬畏。
雲珊看著眼前努力又可愛的念兒,心中滿是憐惜與感慨。
她緩緩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念兒的頭,說道:“念兒,彆著急,以後我教你識字,教你認藥材。”
念兒抬起頭,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用力地點點頭:“真的嗎?掌櫃的,太好啦!”
人這一生中,總有一些奇妙的羈絆,能在彆人身上看到童年的自己,雲珊之於念兒,便是如此。看著念兒天真懵懂的模樣,雲珊內心湧起的不僅是憐惜,更多的是想要彌補幼時自己的渴望。
曾經的雲珊,因饑寒交迫,無可奈何入了奴籍。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每當夜深人靜,那些記憶總會如潮水般湧來,將她淹沒。
做甘棠的日子雖然還不錯,但在抄家的九天囚禁中,狹小昏暗的牢房裡,潮濕的地麵散發著腐臭氣息,她蜷縮在角落,周圍是絕望的哭泣和恐懼的抽噎。
每一天,她都在生死邊緣徘徊,不知道明天迎接自己的是生的曙光還是死亡的陰影,命如飄萍,全然不在自己手中。
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和對命運的恐懼,即便時過境遷,依舊如芒在背。
如今,看著念兒,雲珊暗暗下定決心,絕對不能讓念兒重蹈自己的覆轍,不能讓她入奴籍。
雲珊深知,一旦入了奴籍,便如同陷入無儘的黑暗深淵,一生都要被束縛、被奴役,失去自由和尊嚴,想要換得一個良籍,難上加難。
既然決定要留下念兒,雲珊便在心底盤算著,一定要好好讓她做一個良籍的孩子。
她仿佛看到了未來念兒自由生活的模樣,念兒可以在陽光下肆意奔跑,去學堂識字讀書,不必像自己小時候那般,被身份所累,被命運擺弄。
雲珊要給念兒一個全新的開始,一個充滿希望和可能的人生。她在心中默默規劃著,等忙過這陣,便去打聽辦理戶籍的事宜,為念兒尋一個安穩的身份,讓她在這紛繁世間,有一方屬於自己的立足之地,能堂堂正正、自由自在地生活。
在京都城被陰霾籠罩了漫長的一段時日之後,時光悄然邁過了一個月的節點。
這一個月裡,每一個京都百姓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時刻防備著瘟疫的再次肆虐。
好在,在敗熱丸和避瘟丸的雙重守護下,那如惡魔般張狂的瘟疫,終於像是被馴服的猛獸,漸漸收斂了它的爪牙,勢頭得到了有效的壓製。
清晨,第一縷陽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雲層,灑落在京都的大街小巷。
雲珊醫館門口,早起的念兒正費力地將寫有“今日坐診”的牌子掛出。
雲珊站在門口,望著街道,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與藥味的混合氣息似乎淡了許多。
“師父,您看,街上好像熱鬨些了。”身旁的小徒弟念兒,眼睛亮晶晶地說道。
雲珊微笑著點頭:“是啊,瘟疫總算過去了,這京都,也該活過來了。”
然而,街道的景象卻讓人心中五味雜陳。
曾經繁華熱鬨、車水馬龍的京都街道,如今一片蕭條。
鋪子的門大多緊閉著,兩三個月的關停,使得許多店鋪的門板上布滿了灰塵與蛛網,像是被歲月遺忘的角落。
有些鋪子的招牌甚至已經搖搖欲墜,在微風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這段時間的艱難與滄桑。
“這可怎麼好喲,我這店關了這麼久,這些剛入秋的成衣已然賣不動了。這買藥把積蓄都快花光了,重新采買這麼些料,開張也不知道生意會咋樣。”
不遠處,一家成衣鋪子掌櫃唉聲歎氣地說道,臉上寫滿了焦慮與無奈。
旁邊米鋪的老板也跟著附和:“誰說不是呢,我這囤的米都快放壞了,真要重新開張,還得進新貨,可哪還有錢呐。”
這時,一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忍不住說道:“大家都難,可總不能一直這麼關著吧。我看呐,得趕緊想辦法重新開張,不然一家人都得喝西北風。”
“說得輕巧,開張的錢從哪兒來?”布莊老板沒好氣地回道,“而且這瘟疫雖說現在控製住了,但百姓們手裡都不肯出錢買這些身外之物,沒人願意花錢,我們重新做成衣又能怎麼樣!”
眾人歎息著,一場瘟疫讓小家小戶的百姓們握緊錢袋子,沒有心思上街采買,隻想著好好的守著各自的銀錢,圖個安穩,彆再遇到什麼病痛時,拿不出閒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