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這夥流民中的某個婦人,她的手臂上似乎有一道新鮮的,被什麼東西抓撓過的血痕。
第三天。
天邊的穢氣潮翻滾得更加劇烈,粉色的塵埃在空氣中幾乎凝成細小的顆粒。
阿忘如同生了根一般,從清晨就站在土坡上最顯眼的位置,一動不動。
眼珠死死盯著阿醜即將歸來的方向。
日頭一點點西斜,從慘白變成昏黃,最後沉入那片汙穢的粉霧深處。
暮色四合,蠻村徹底陷入了死寂。
阿醜沒有回來。
約定的三天,隨著最後一縷天光離去總到了儘頭。
隨著心中焦慮愈發深厚,一種前所未有的不祥預感,開始在阿忘心口蔓延。
他忽然想起了那些難民——他們眼中那純粹的饑餓,他們身上那股腥臭味……
以及他們離開時,奔向的正是阿醜離開的方向!
不安遍布全身,“嗬…嗬嗬…”阿忘的喉嚨裡發出急促的氣流聲。
他猛地轉身,僵硬笨拙的肢體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力量,朝著那些流民離開的方向,瘋狂地衝了下去!
他像是一塊失控了的巨石,手腳並用,直接從陡峭的山坡上衝撞而下!
枯枝碎石刮蹭,阿忘遍體鱗傷,可他渾然不覺!
衝下山坡!衝過乾涸的河床!
繞過一片稀疏的枯樹林,前方荒地的背風處,一點搖曳的火光突兀地跳了出來!
那是一處簡陋的營帳,幾塊破布勉強搭在幾根枯枝上。
營帳前燃著一堆篝火,跳躍的火焰映照著幾張扭曲的麵孔——正是白天那夥流民!
他們圍在火堆旁,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肉香。
他們手裡抓著用樹枝串著的、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塊,狼吞虎咽地撕咬咀嚼著,發出滿足的吞咽聲。
饑餓讓他們化身饕餮,連那些帶肉的骨頭都被砸碎吮吸,沒有一絲一毫的浪費。
阿忘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掃過那堆篝火,掃過那些饕餮的麵孔,掃過他們腳下狼藉的骨頭碎渣……
隨後,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篝火的最邊緣,火光黯淡的角落中,一堆被隨意丟棄的,沾滿泥汙的破爛衣物旁邊。
有一塊破布。
篝火的光跳躍著,清晰地照亮了那張“布”的一部分。
破布呈暗紅色,上方有一道扭曲的,如同醜陋蜈蚣的疤痕。
那是一塊被特意剝下來,帶著粘稠血絲的,柔軟的皮。
隻是因為有一道疤痕的原因,那層皮被隨意地揉成一團,丟在了地上。
疤痕!
是阿醜的疤痕!!!
轟——
阿忘的整片意識,在看清那道疤痕的瞬間,仿佛被一陣寒流徹底擊穿!
痛苦,悔恨,憤怒!情緒翻湧,無數支離破碎的記憶湧上心頭。
他叫葉響,他又不是葉響,他是阿忘,他也再也沒有了阿醜。
無數細密的裂紋,如同蛛網般,瞬間從他心口那個不斷搏動的蠟塊處蔓延開來。
裂紋迅速爬滿了他的胸膛、脖頸、臉頰!
皮膚下方,無數慘白的紙屑瘋狂地翻湧、鼓脹,仿佛隨時都可能衝破那層脆弱的蠟殼!
左手掌心處,那隻半透明的蠕蟲徹底浮現出來。
透明蠕蟲劇烈地扭曲起來,散發出一陣奇異的力量!
他張大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唯有冰冷的空氣倒灌進去,如同灌入一個破裂的陶甕。
篝火旁,一位流民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疑惑地抬起頭,望向阿忘站立的方向。
黑暗中,他隻來得及看見尊渾身布滿裂紋,臉色慘白的人形蠟像矗立原地。
一雙死灰色的瞳孔,死死盯著他們,飽含殺意!
流民張大嘴巴想要提醒身邊人,卻發現時間在他的感知裡,被硬生生挖走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