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根土在趙伯鞋鋪前鋪開的第七天，花田裡出現了第一株變異的植物。它的莖稈不是銀絲般透明，而是裹著層暗褐色的腐土，葉片邊緣泛著惡心的黃綠，葉脈裡流動著黑紅色的汁液。更詭異的是，葉片中央嵌著顆跳動的、半透明的心臟，心臟表麵布滿細小的血管，像無數條貪婪的觸手。
“腐壤塑心妖。”墨念的噬魂獠劍發出刺耳的嗡鳴，糖晶劍穗上的甜氣在空氣中凝成冰晶，“《異聞錄》禁忌頁記載的邪物，用腐壞的土壤重塑生靈心臟，代價是讓對方交出最珍貴的記憶。”
阿砂攥緊了手裡的紅砂，那些被枯骨生花妖淨化過的砂粒在掌心發燙。他注意到變異植物周圍的念根土正在變黑，原本清晰的記憶畫麵變得扭曲——趙伯的徒弟變成了凶神惡煞的模樣，趙伯舉著鐵錐要刺向他；王掌櫃的桂花糕上爬滿了蛆蟲，阿秀的笑臉變成了骷髏頭。
“它在汙染記憶。”阿砂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趙伯他們的牽掛，正在被它改寫成噩夢。”
腐壤塑心妖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黑紅色汁液順著葉脈湧到葉片邊緣，滴在念根土上，發出“滋滋”的聲響。被汁液濺到的地方，念根土鼓起膿包般的腫塊，腫塊裂開後，鑽出無數細小的腐根，像蛇一樣朝最近的幼苗爬去。
“阻止它！”墨念將噬魂獠劍插入地麵，甜氣順著劍身注入，在花田外圍形成屏障，“這妖物需要大量痛苦記憶才能重塑心臟，不能讓它吸走念根土的養分！”
阿砂抓起把紅砂灑向腐根，砂粒接觸到腐根的瞬間，發出“劈啪”的爆響，像撒了把鹽在傷口上。腐根蜷縮著後退，留下道焦黑的痕跡。但更多的腐根從四麵八方湧來，有的甚至從墨念的屏障縫隙裡鑽了進來。
“阿砂哥！”念念的聲音帶著哭腔，她抱著布偶退到念語屋的牆角，“趙伯的記憶畫麵在消失！”
阿砂回頭看去，趙伯鞋鋪方向的念根土正在大片大片地變黑，原本清晰的記憶畫麵像被橡皮擦過，隻剩下模糊的影子。趙伯的徒弟納鞋底的畫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舉著火把燒鋪子的猙獰模樣；王掌櫃藥鋪前的桂花壇變成了墳場，阿秀的笑臉被墓碑取代。
“它在篡改記憶！”阿砂的指尖滲出鮮血，紅砂與血珠融合，在地麵畫出個火焰圖騰，“用痛苦重塑記憶，讓趙伯他們徹底黑化！”
腐壤塑心妖的心臟突然發出嬰兒啼哭般的聲響，黑紅色汁液噴向天空，在月光下凝成無數細小的心臟形雨滴。雨滴落在花田，念根土上浮現出更多扭曲的畫麵：李伯的兒子變成了海怪，正撕扯著漁船；書生的暖手袋裡鑽出條毒蛇，咬向他的喉嚨；甚至連墨念的記憶畫麵裡，阿念婆婆的甜核湯都變成了毒酒，冒著泡腐蝕著調諧室的石台。
“這不是真的！”念念突然衝出牆角，布偶的紐扣眼睛在黑暗中發出微光，“趙伯的徒弟會變好的！阿秀的桂花糕是甜的！”
她的眼淚砸在念根土上，竟讓一小片腐土重新變回了紅色。腐壤塑心妖的心臟發出憤怒的尖嘯，黑紅色汁液凝成無數利箭，射向念念。
“念念！”阿砂撲過去，用身體護住她，紅砂在身前織成盾牌。利箭射中盾牌的瞬間，阿砂感到一陣劇痛，低頭看去，自己的手臂上竟浮現出無數細小的血管，正瘋狂地吸收著紅砂。
“你的紅砂……在變成養分！”墨念的聲音帶著驚恐，“這妖物在吸食所有痛苦記憶，連你的救贖之力都能轉化！”
阿砂的視線開始模糊，他看到自己的紅砂正順著腐根流向腐壤塑心妖的心臟，心臟跳動得越來越快，表麵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臉——有趙伯的徒弟、王掌櫃的阿秀、李伯的兒子，還有他自己，正抱著母親的屍體在沙漠裡哭嚎。
“原來……你也在找救贖。”阿砂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妖物的意識，“可你不知道，救贖不是把痛苦轉嫁，是把它變成養分。”
他咬破舌尖，將混著紅砂的血噴向腐壤塑心妖。血液在空中凝成朵火焰狀的花，花瓣上印著趙伯和徒弟重逢的畫麵，印著王掌櫃在桂花壇前的微笑，印著李伯在燈塔下擦拭船錨的背影。
腐壤塑心妖的心臟發出哀鳴，黑紅色汁液開始沸騰，無數細小的血管從心臟表麵炸開，像被戳破的膿包。它的莖稈劇烈搖晃，葉片上的心臟開始萎縮，最後“啪”地炸開，濺出大片黑紅色的膿液。
膿液落在念根土上，竟長出了株新的植物——莖稈是純淨的銀白，葉片透明如琉璃，葉脈裡流動著金色的光。葉片中央嵌著顆跳動的、半透明的心臟，心臟表麵印著無數張笑臉，每張笑臉都來自被汙染的記憶畫麵。
“這是……”墨念的天氣突然變得溫暖，“是腐壤塑心妖被淨化後的形態。”
阿砂伸手觸碰葉片，心臟突然發出柔和的光，將趙伯他們的記憶畫麵重新投射在花田上空。這次的畫麵不再扭曲，而是充滿了溫暖：趙伯的徒弟認真地納著鞋底，趙伯在旁邊指導；王掌櫃的桂花壇裡開出了金色的花，阿秀的笑臉在花瓣上若隱若現；李伯的兒子站在船頭，向燈塔方向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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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它隻是太孤獨了。”阿砂輕聲說，“想通過痛苦找到共鳴，卻不知道，共鳴要靠溫暖來喚醒。”
腐壤塑心妖的新形態輕輕搖曳，葉片上的心臟跳動得越來越慢，最後化作顆金色的種子，落在阿砂掌心。種子裂開的瞬間，飄出段記憶畫麵：一個穿著破舊黑袍的男子，正跪在腐壤塑心妖的原型前，捧著顆破碎的心臟說：“求你……讓我忘了失去她的痛。”
“他是……”阿砂突然認出，這是枯骨生花妖生前的模樣，“原來腐壤塑心妖是他創造的。”
畫麵裡的男子將破碎的心臟埋進腐壤，妖物破土而出的瞬間，他的眼睛變成了暗赤色，嘴角卻帶著解脫的笑：“忘了……就不會再疼了。”
阿砂將金色種子埋進念根土，種子立刻長出株新的植物，葉片上印著男子與妻子的畫麵：他們在沙漠裡種甜核樹，妻子笑著說“紅砂和甜氣混在一起，能長出最甜的果子”。
“原來他妻子是掌紋河的人。”墨念輕聲說，“這就是為什麼腐壤塑心妖會被紅砂淨化。”
阿砂突然明白，枯骨生花妖和腐壤塑心妖是同一人不同階段的產物——前者是被仇恨吞噬的執念，後者是試圖用痛苦尋找解脫的工具。而現在，它們都被趙伯、王掌櫃、李伯等人的選擇救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