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河的波光剛漫過老槐樹的根須,一陣帶著硫磺味的風就掃過了草地。阿草的葉片突然劇烈震顫——不是魔法汙染的氣息,是更古老、更狡黠的力量。她抬頭時,夕陽正把村口的石階染成金紅色,石階上坐著個穿緋紅長裙的女子,九條蓬鬆的尾巴在身後輕輕擺動,每根尾尖都拖著縷淡紫色的狐火,像流動的晚霞。
“無魔草的人形,倒是比我想象中順眼。”女子的聲音像浸了蜜的冰,甜絲絲的,卻帶著刺骨的涼意。她的目光掠過正在給菜地澆水的禾生,嘴角勾起抹嘲弄的笑,“就是養的孩子,太普通了。”
阿草下意識地擋在禾生身前,青綠色的布衣下,根係正悄悄往土裡紮得更深,草葉的銀光漸漸亮起。“你是誰?”她的聲音比平時低啞,指尖的草籽正蓄勢待發——那是她的防禦手段,遇襲時能爆開成帶淨化力的銀粉。
“九尾狐。”女子漫不經心地撥弄著尾尖的狐火,“聽說這地界有株成精的草,養了個人類崽子,特來看看熱鬨。畢竟啊,草木成精本就逆天,還敢碰人類的孩子……不怕被天道收了?”
禾生握著水壺的手緊了緊。他認得這種氣息,小時候在廢墟的斷牆後,曾見過類似的狐火灼傷過覓食的野兔,傷口會冒出黑煙,很久都好不了。但他沒退開,隻是往阿草身邊靠了靠,輕聲說:“阿草,彆跟她廢話,我們進屋。”
“走什麼?”九尾狐突然閃到禾生麵前,狐火在他臉頰旁晃了晃,“小家夥,你就不想知道,自己親爹娘是誰嗎?他們當年把你扔在破籃子裡,可不是因為魔法風暴哦。”
禾生的臉瞬間白了。他不是沒想過自己的身世,但阿草總說:“重要的不是從哪來,是往哪去。”可此刻,九尾狐的話像把生鏽的鑰匙,猛地捅開了他心裡最隱秘的鎖。
“你胡說!”禾生的聲音發顫,水壺“哐當”掉在地上,水在泥土裡滲開,露出底下剛冒芽的菜苗。
“我可沒胡說。”九尾狐笑得更得意了,狐火突然暴漲,映出幅模糊的幻象——對穿著體麵的夫婦,正把竹籃往斷牆下塞,女人抹著眼淚,男人卻拽著她往遠處走,嘴裡說著“這孩子留著也是累贅,魔法汙染過的地方長大的,指不定是個怪物”。
“看到了嗎?”九尾狐的聲音像針,紮進禾生的耳朵,“你本來就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她轉頭看向阿草,眼神裡的輕蔑更濃了,“還有你,彆裝得那麼偉大。你以為他真把你當親娘?他心裡指不定天天盼著,自己是正經人類的孩子。”
阿草的臉色蒼白如紙,卻死死咬著唇,沒讓自己後退半步。她看著禾生震驚的眼神,心裡像被野蒿的刺紮滿了——她知道這孩子敏感,知道他偷偷藏過彆的孩子丟棄的布偶,知道他夜裡會摸著自己發梢的草葉紋路發呆。可她從沒想過,要用謊言去騙他。
“我雖然是無魔草,不是人類,”阿草的聲音突然定了下來,草葉的銀光變得格外明亮,“但我知道,扔孩子的不是人,養孩子的,才是人。”她的目光掃過九尾狐,“你懂什麼?”
九尾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九條尾巴同時豎起,狐火瞬間布滿了半個院子:“我不懂?我活了千年,見過多少人類背信棄義、骨肉相殘!你這株草,連人心最臟的地方都沒見過,也配跟我談‘人’?”
狐火猛地朝禾生撲去,阿草想也沒想就撲過去擋在前麵。淡紫色的火焰撞上她的後背,發出“滋滋”的響聲,青綠色的布衣立刻焦黑了一塊,露出底下滲著銀光的“傷口”——那是草葉被灼燒的痕跡。
“阿草!”禾生驚呼著想去拉她,卻被阿草死死按住肩膀。
“彆碰!”阿草忍著痛搖頭,銀粉從她發間飄落,落在狐火上,發出細微的爆炸聲,“這火帶詛咒,人類碰了會爛根。”
九尾狐看著這一幕,突然收起了狐火,眼神變得複雜起來:“你還真為他拚命?就為個不相乾的人類?”
“他是我兒子。”阿草的聲音不大,卻像錘子敲在石板上,“不是‘不相乾’。”那天晚上,禾生把自己關在屋裡。阿草沒有去敲門,隻是在他窗台上放了碗剛熬好的麥粥,粥裡浮著幾顆用花蜜做的糖球——那是禾生小時候最愛吃的。她回到菜地時,月光正把她焦黑的後背照得格外清晰,根係吸收的地脈能量在緩慢修複傷口,卻留下了道深褐色的疤痕,像刻在背上的印記。
“草木的自愈力,也不是萬能的啊。”陳婆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手裡端著盆冒著熱氣的草藥汁,“這是用老槐樹的皮熬的,能消狐火的詛咒。”
阿草接過藥盆,指尖觸到陶盆的溫熱,眼眶突然有點發潮。“謝謝您,婆婆。”她低聲說,“給村裡添麻煩了。”
“添什麼麻煩?”陳婆婆歎了口氣,幫她往背上塗藥,“當年要不是你,我那孫子早沒了。再說,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好誰壞,我們看得清。”她頓了頓,又說,“禾生那孩子就是鑽了牛角尖,等想通了就好了。他打小就跟你親,比親娘還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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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禾生沒在屋裡待多久。後半夜,村裡突然傳來驚呼——九尾狐不知發了什麼瘋,竟在曬穀場燃起了狐火,說要“淨化”村裡的“異類”。阿草趕到時,狐火已經圍住了幾個蟒猴族的孩子他們是跟著父母來甜水村探親的),孩子們嚇得縮成一團,尾巴緊緊夾在腿間。
“住手!”阿草大喊著衝過去,銀粉從袖中飛出,在狐火外圍炸開道銀光屏障。
九尾狐冷笑:“來得正好。今天就讓這些人類看看,你們這些精怪,骨子裡都是禍害!”她的狐火突然化作利爪形狀,狠狠抓向屏障,銀光劇烈晃動,眼看就要碎裂。
就在這時,一把鐮刀突然從旁邊飛過來,砍向狐火的爪尖。是禾生,他手裡還握著給菜地鬆土的鋤頭,臉上帶著淚痕,眼神卻異常堅定:“不許你欺負阿草!”
九尾狐被鐮刀逼得後退半步,驚訝地看著他:“你護她?她可是株草!你親爹娘可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