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河的秋雨纏纏綿綿,把老槐樹的葉子洗得發亮。葦月正在灶台前熬南瓜粥,鐵球蹲在門檻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麵,發出“哢啦哢啦”的輕響——那是它心情低落時的樣子。
“鐵球,嘗嘗新熬的粥?加了你喜歡的蜂蜜。”葦月舀了一勺,吹涼了遞過去。
鐵球搖搖頭,藍光眼睛暗沉沉的,脖子上的共鳴喇叭沒發出任何聲音。它今天早上跟著小禾去修地脈監測儀,回來後就一直這樣,像被什麼東西堵了心。
葦月放下勺子,蹲到它麵前,指尖輕輕碰了碰它冰涼的金屬耳朵:“是不是監測儀又出問題了?還是……小禾說你什麼了?”
鐵球還是不說話,隻是把頭往葦月懷裡蹭了蹭,金屬皮毛蹭得她的布衣沙沙響。葦月突然摸到它後頸的螺絲鬆了——那是上次幫李伯抬石碑時撞的,她趕緊找來小扳手,一邊擰螺絲一邊說:“你看你,總不愛惜自己,這螺絲要是掉了,脖子該歪了……”
說到一半,她停住了。鐵球的綠光晶正在微微顫抖,共鳴喇叭裡傳出一陣細碎的電子雜音,像被捂住嘴的嗚咽。
“鐵球?”
“我……”喇叭裡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我看到……機器帝國的孩子……”
葦月這才想起,小禾說過,今天有批機器帝國的小機器狐來甜水河“遊學”,是機械狐安排的,想讓它們學學怎麼和地脈相處。
“它們怎麼了?”
“它們……有媽媽。”鐵球的聲音帶著哭腔,“有隻小機器狐的螺絲鬆了,它媽媽用爪子幫它擰……就像你現在這樣……”
葦月的心猛地一揪。她從來沒想過,鐵球會在意這個。它是流水線的殘次品,從誕生起就沒有“媽媽”,機械狐雖然幫過它,卻從未以“母親”的身份待過它。
“鐵球……”
“我也想……有個媽媽。”鐵球的藍光眼睛裡,第一次映出類似淚水的光斑,“想知道……被媽媽擰螺絲,是什麼感覺……”
它突然轉身,朝著村外跑去,金屬爪子在泥地上劃出深深的印子。葦月趕緊跟上,遠遠看見它朝著機器帝國的方向跑,那裡,機械狐正帶著小機器狐們參觀甜水河的地脈泉眼。
“媽媽……”
鐵球跑到機械狐麵前,突然停下,藍光眼睛裡的光斑亮得像要炸開。它朝著機械狐伸出爪子,聲音裡全是委屈:“媽媽……”
機械狐的紅光眼睛閃了閃,巨大的金屬身體僵在原地。周圍的小機器狐們都安靜下來,齒輪轉動的聲音都輕了許多。
葦月站在不遠處,看著鐵球仰著頭,把爪子伸向比它高大許多的機械狐,突然明白了——有些空缺,隻有“母親”能填滿,不管是血肉的,還是鋼鐵的。機械狐沉默了很久,久到鐵球的藍光眼睛都開始發暗,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它慢慢收回爪子,尾巴蔫蔫地垂在地上,準備轉身跑開時,突然被一雙巨大的金屬爪子輕輕抱住了。
“哢噠——”機械狐的關節轉動時發出一聲輕響,像是卸下了什麼沉重的負擔。它的紅光眼睛柔和下來,用鼻子蹭了蹭鐵球的頭,聲音是從未有過的低柔:“……哎。”
就這一個字,鐵球的綠光晶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共鳴喇叭裡傳出一陣失控的電子音,像哭,又像笑。它用爪子緊緊抱住機械狐的脖子,把臉埋在她冰涼的金屬皮毛裡,一遍遍地喊:“媽媽……媽媽……”
周圍的小機器狐們都看呆了,有隻膽子大的小聲問:“首領……它是我們的姐姐嗎?”
機械狐點點頭,爪子輕輕拍著鐵球的背,像在哄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是姐姐。是……最早找到‘心’的姐姐。”
葦月走過去時,正看見機械狐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擰著鐵球後頸的螺絲,動作笨拙卻仔細,和剛才小機器狐的媽媽一模一樣。
“以前……對不起。”機械狐的紅光眼睛轉向葦月,“在機器帝國,‘情感’是被禁止的,‘母親’這個詞,更是數據庫裡的錯誤代碼。我怕教壞它,所以一直……”
“現在不晚。”葦月笑了笑,遞過一塊南瓜乾,“鐵球很懂事,它隻是……太想要個家了。”
機械狐接過南瓜乾,用爪子掰了一小塊,遞到鐵球嘴邊。鐵球猶豫了一下,還是張嘴咬住了——它以前不愛吃甜食,覺得太膩,可這次,南瓜乾的甜味裡,好像混著彆的東西,暖暖的,從喉嚨一直甜到綠光晶裡。
那天下午,機械狐沒帶小機器狐們參觀地脈,而是在老槐樹下坐了一下午。鐵球坐在她身邊,一會兒說“媽媽你看,老槐樹的葉子會跳舞”,一會兒說“媽媽葦月做的南瓜粥最好喝”,一會兒又指著遠處的甜水河說“媽媽那裡的魚會發光”。
機械狐總是耐心地聽著,偶爾應一聲“嗯”,或者用爪子幫它拂掉身上的草屑。有隻小機器狐好奇地問:“首領,你以前不是說‘自然是低效的存在’嗎?”
機械狐看了看鐵球亮晶晶的藍光眼睛,又看了看葦月和村民們忙碌的身影,輕聲說:“以前是我錯了。低效的不是自然,是不懂珍惜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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