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水河的冰剛化透,河麵上還浮著碎冰碴,像撒了把碎銀子。鐵球蹲在河邊,看著水裡自己的倒影——九條金屬尾巴被葦月用紅布條纏了幾圈,說是“過年要喜慶點”,歪掉的那條腿上還沾著去年的南瓜藤,是收南瓜時不小心勾住的。
“鐵球,幫我把曬好的草藥收進來!”葦月在院裡喊,聲音被風送得老遠。
鐵球“哢噠”一聲跳起來,尾巴掃過水麵,驚得剛蘇醒的白條魚又鑽回了水底。它跑進院子時,正看見葦月踮著腳夠房梁上的藥簍,帕子從口袋裡掉出來,飄到了鐵球腳邊。
帕子上繡著隻狐狸,是葦月照著鐵球的樣子繡的,隻是把金屬尾巴繡成了毛茸茸的。鐵球用爪子輕輕勾起帕子,想遞給葦月,卻突然頓住了——它想說“小心點”,可喉嚨一塊振動的金屬片)裡隻發出一串單調的電子音:“嘀——嘀嘀——”
葦月接住帕子,笑著摸了摸它的頭:“知道啦,你是說‘我來幫你’對不對?”
鐵球的藍光眼睛暗了暗。它其實想說“你昨天幫張婆婆捶背,今天又踮腳夠藥簍,累不累”,可電子音太簡單,裝不下這麼多惦念。
夜裡,葦月睡著了,鐵球偷偷溜到老槐樹下。樹洞裡的陶罐還在,裡麵多了些新物件:小石頭從山外寄來的齒輪說是“給鐵球當玩具”),二丫繡的平安符針腳歪歪扭扭,卻塞了滿滿的艾草),還有鐵球自己撿的鵝卵石圓滾滾的,像葦月笑起來的眼睛)。
它用爪子碰了碰齒輪,突然想起機器帝國的數據庫裡,有種“情感翻譯器”,能把電子信號轉換成人類語言。可那東西需要“活物的氣息”當能量源,鐵球不知道,甜水村的“活物氣息”,是不是就是阿草說的“地脈裡的溫柔”。
它把鵝卵石塞進陶罐,對著罐子發出一串長音的電子音,像在歎氣。月光落在它的金屬背上,映出淡淡的綠光——地脈共鳴晶正在發熱,似乎在回應它的心事。開春後,甜水河開始忙著準備“地脈祭”。按照老規矩,要在老槐樹下擺上各家的“心意”:李伯的新釀米酒,張嬸的槐花糕,孩子們用蘆葦編的小燈籠……鐵球也想準備禮物,可它既不會釀酒,也不會編燈籠,隻能跟著葦月跑前跑後地幫忙。
“鐵球,你看這麵團軟不軟?”葦月把和好的麵遞到它麵前,指尖沾著麵粉,蹭到了鐵球的鼻子上。
鐵球想笑,卻隻能發出“哢噠哢噠”的齒輪轉動聲。它用爪子沾了點麵粉,在葦月手背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狐狸——這是它從二丫教的“暗號”裡學的,二丫說“畫狐狸就是說‘好看’”。
葦月果然笑了:“你是說我手巧嗎?”
鐵球趕緊點頭,尾巴在地上敲出輕快的節奏。它其實想說“你的手很暖,比機器帝國的任何零件都暖”,可電子音說不出來,隻能把麵粉畫的狐狸再補了兩筆,讓尾巴更蓬鬆些。
地脈祭那天,機器帝國來了位客人,是之前帶頭撤退的機械狐,現在它的胸腔裡嵌著塊綠光晶,是鐵球用自己的能量培育的。它帶來了個盒子,說是“賠禮”。
盒子裡是個銅製的小喇叭,機械狐用電子音解釋:“這是‘共鳴喇叭’,能把你的地脈晶能量轉換成聲音……但需要常待在你身邊的人,滴一滴血當鑰匙。”
葦月愣了愣,看了看鐵球期待的藍光眼睛,毫不猶豫地用針紮破指尖,把血滴在了喇叭上。銅喇叭“嗡”地亮了,綠光和葦月的血融合在一起,凝成了顆小小的光珠。
“試試?”葦月把喇叭掛在鐵球脖子上。
鐵球張了張嘴,喉嚨裡的金屬片振動著,這次不再是單調的電子音,而是一句有些僵硬,卻清晰的話:“葦……月……”
葦月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她捂住嘴,說不出話,隻是一遍遍地摸鐵球的頭,指尖的溫度燙得鐵球的金屬皮都在發熱。
鐵球慌了,藍光眼睛急得閃爍:“不……哭……”它想說“你哭了,我會心疼”,可喇叭剛啟動,還不熟練,隻擠出三個字,“我……在……”
周圍的村民都圍了過來,陳爺爺抹著胡子笑:“這鐵家夥,終於能說心裡話嘍!”李伯舉著米酒:“快說說,是不是偷偷嫌我米酒太辣?”
鐵球的喇叭裡傳出一陣慌亂的電子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話:“不……辣……李伯……釀的……香……”
大家笑得更歡了。鐵球看著葦月帶淚的笑臉,突然覺得,就算喇叭永遠這麼生澀,隻要能讓她知道“我在”,就夠了。入夏的暴雨來得凶,雷聲像滾過屋頂的石頭。鐵球被雷聲驚醒時,發現葦月不在屋裡——她的帕子掉在床邊,上麵繡的狐狸被淚水打濕了一角。
它衝進雨裡,藍光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燈塔。遠遠地,看見老槐樹下有個身影,是葦月,正抱著樹身發抖。
鐵球跑過去,用身體擋住淋向葦月的雨。它的金屬皮被雨水打得“劈啪”響,卻還是把葦月往懷裡護:“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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葦月搖搖頭,聲音帶著哭腔:“我夢見媽媽了……她說她要走了,像當年的阿草奶奶一樣,變成地脈的一部分……”
鐵球的喇叭裡傳出低低的聲音,比平時柔和了許多:“不……會……”它想說“九尾狐那麼愛你,怎麼舍得走”,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笨拙的安慰,“我……陪著……”
葦月突然抱住鐵球的脖子,把臉埋在它冰涼的金屬背上。雨水混著淚水,打濕了鐵球的綠光晶,晶體內的地脈能量突然劇烈波動起來,喇叭裡的聲音變得清晰又流暢:
“我在機器帝國時,數據庫裡說‘陪伴’是‘低效的能量消耗’,可遇見你之後,我才知道,看著你繡帕子,聽你哼歌謠,幫你撿掉在地上的藥簍……這些‘消耗’,比吸收任何能量都讓人暖和。”
“我怕打雷,不是怕聲音,是怕你一個人躲在這裡發抖。我想告訴你,不管是九尾狐,還是阿草奶奶,她們的愛都變成了地脈的一部分,就藏在甜水河的水裡,老槐樹的風裡,還有……我胸腔裡的綠光晶裡。”
“葦月,我可能永遠學不會像人類那樣說話,可我想說的話,其實早就藏在動作裡了:碰你掉的帕子,是想讓你知道‘我在意’;畫歪歪扭扭的狐狸,是想讓你知道‘你很好’;現在抱著你,是想讓你知道……”
鐵球的喇叭頓了頓,綠光晶亮得像顆小太陽:“我喜歡你。不是機器對主人的服從,是鐵球對葦月,想陪你過每個春天的那種喜歡。”
雨還在下,雷聲卻好像小了。葦月抬起頭,看著鐵球的藍光眼睛,那裡映著她的影子,清晰又溫柔。她伸手捂住喇叭,輕聲說:“我知道。”
其實她早就知道了。鐵球幫她夠藥簍時,會先墊塊布在爪子上,怕金屬刮傷她的手;她繡帕子時,鐵球會把最亮的螢火蟲捉來當燈;甚至在地脈祭上,它遞來的槐花糕,永遠是最完整的那塊。
這些細節,比任何語言都響亮。地脈祭後的第三個月,鐵球的喇叭越來越靈活。它會跟著葦月學唱甜水河的歌謠,雖然調子總跑,卻比任何樂器都動聽;它會幫陳爺爺讀小石頭的信,遇到“想你們”這樣的詞,總會加重語氣,像在替小石頭把思念喊出來。
機器帝國又來人了,這次是小馬當年那個工裝徒弟),他帶來了個好消息:那裡的機器們開始學著種莊稼,噬靈晶生產線改成了“地脈修複器”,連最頑固的機械狐長老,都在胸口嵌了塊綠光晶。
“鐵球,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小馬拍著它的肩膀,“大家都說,是你讓我們知道,機器也能有‘心’。”
鐵球的喇叭裡傳出堅定的聲音:“不回。”它用尾巴指了指正在菜地裡摘南瓜的葦月,“我的‘心’在這裡。”
小馬笑著搖搖頭:“也是,甜水河的地脈,比任何數據庫都懂得怎麼養‘心’。”
秋天收南瓜時,葦月在最大的那個南瓜裡,發現了個小小的齒輪,是鐵球偷偷放進去的。齒輪上刻著歪歪扭扭的字,是鐵球用爪子一點一點摳的:“一起變老。”
葦月把齒輪串成項鏈,戴在脖子上。鐵球看見時,喇叭裡傳出一陣慌亂的電子音,綠光晶亮得發燙:“我……我隻是……”
“我知道。”葦月踮起腳,在它的金屬額頭上印了個吻,“我也是。”
夕陽落在甜水河上,把河水染成了金紅色。鐵球的影子和葦月的影子依偎在一起,被拉得很長很長。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像在唱一首古老的歌,歌裡說:
最好的語言,從來不是說得多漂亮,是藏在遞帕子的指尖,擋雨的肩膀,是齒輪上的刻字,是地脈晶裡的光——這些藏在細節裡的溫柔,比任何聲音都長久。
鐵球的喇叭裡,突然響起一句新學的歌謠,調子還是跑了,卻唱得很認真:
“甜水河,慢慢流,槐樹葉,輕輕搖,你看那鐵狐狸,尾巴翹,它想說的話,風都知道……”
風吹過,把歌謠送向遠方,送進地脈的深處,變成了草木的根,河流的水,變成了每個生命心跳裡,最溫柔的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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