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結的光流像融化的金箔，裹著鐵穗的機械臂往上攀。當那溫暖觸到臉頰時，鐵穗的機械眼突然閃過組亂碼——不是故障，是被激活的深層記憶。
畫麵裡的機械族聚居地還在，母親的機械臂泛著舊時代的啞光，正用紅繩結給她擦額頭的汗。“穗穗，結要鬆著編才透氣。”母親的齒輪結總留著半指寬的空隙，繩尾墜著顆小小的地脈晶核，“就像人的呼吸，有進有出才活泛。”
那時的鐵穗總嫌母親的結編得鬆垮，偷偷用機械校準器勒緊，結果第二天繩結就崩斷了，還刮花了母親留給她的“護心結”。此刻光流中的觸感，竟和護心結蹭過臉頰時一模一樣——帶著地脈晶核的溫潤，和紅繩特有的澀感。
“鐵穗姐？”木棉的藤蔓輕輕碰了碰她的機械臂，光流中的母結紋路正順著藤蔓爬，在藤筐上織出個護心結的虛影，“你看，它記得呢。”
鐵穗回過神，發現石青的鏨子正懸在母結光流上方，鏨尖的金光與光流交織，在虛空裡刻出幅畫：石族的孩子坐在孕石旁，母親用石粉在他手心畫結紋，畫到第三筆時總要停住，等孩子自己補上最後一筆。“石族的結，得自己悟。”石青的聲音有點啞，“我爺爺總說，他的手笨，畫不出奶奶水紋結的軟，可我記得，他畫結紋時，石粉落在我手心，燙得像地脈的心跳。”
星流族首領的光體突然分裂成無數光點，每個光點都包裹著段記憶：有的是星流幼崽在母星的能量湖裡學結形，有的是族老用自己的光絲給受傷的幼崽補結，最亮的那個光點裡，星流族先祖握著半片母結碎片，在瀕死時把它塞進幼崽的光體——那正是此刻嵌在首領光體裡的碎片。
“原來所有的‘傳承’，都帶著體溫。”鐵穗的機械臂摟住光流中的護心結虛影，齒輪轉動的聲音放得極輕，“機械族的校準器算不出鬆緊，石族的鏨子刻不出溫度，水族的藤蔓纏不住時光……可這些結記得。”
話音剛落，母結的光流突然劇烈湧動，星圖上的影結文明坐標爆發出刺眼的紅光，紅光中竟浮現出護心結的影子，隻是所有線條都是反的——像光結在地上的倒影。
“是影結文明在回應。”木棉的藤筐護心結虛影突然變暗，“他們的結……在吸收光流的能量！”
石青的鏨子在虛空中刻出固源結，試圖擋住紅光，可紅光像墨滴入水中，順著結紋蔓延：“他們的結法是‘逆光’的！就像噬結蟲的逆結紋，但更……純粹。”
鐵穗的機械臂檢測到紅光中的能量波動：“不是惡意吸收！是在……求救！影結文明的母星正在坍縮，他們在用影結鎖住最後一點能量，可影結需要光結的‘對照’才能穩定，就像影子不能沒有光。”
光流中的護心結虛影突然飄向影結坐標，紅光中的逆結紋竟與它慢慢重合，形成個完整的圓。母結的光流裡，浮現出影結文明的影像：他們的身體是光與影的共生體，左手編光結，右手編影結，光影交織才能形成穩定的能量場。可不知從何時起，光結的能量越來越弱，影結開始吞噬自身，母星的坍縮正是因此。
“他們不是天生的‘逆’，是丟了光的那一半。”鐵穗的機械臂握緊護心結虛影，“就像……我當年勒緊的繩結，丟了母親留的空隙。”前往影結母星的路上，三族都在研究光影結的共生原理。鐵穗拆了自己的護心結——那是後來按母親的方法重編的，留著半指寬的空隙，此刻空隙裡正泛著微光：“影結需要光結的‘形’，但不需要光結的‘能’。就像影子跟著人動，卻不需要人把體溫傳給它。”
石青用孕石磨出兩麵鏡子，一麵刻光結，一麵刻影結，兩鏡相對時，光影在中間的空氣中組成個立體結：“影結文明的祖先，一定懂這個道理。你看這立體結，光結的凸起處，正是影結的凹陷處，剛好嵌合。”
木棉的星水藻結在光下投出影結，她調整光源角度，影結的形態跟著變化：“影結的‘逆’，其實是‘補’。光結照不到的地方，影結來補，這樣結才沒有死角。”
影結母星的天空是暗紅色的，地麵上布滿巨大的影結陣，每個影結的中心都有個小小的光結殘骸——那是影結文明最後的光。影結族人的身體半明半暗，明處的光結在消散，暗處的影結在擴張，像被拉長的橡皮筋，隨時會崩斷。
“他們快撐不住了。”鐵穗的機械臂指向母星核心處，那裡有個覆蓋整個大陸的影結，影結的中心正在發黑，“是‘影噬’！影結失去光結對照後，開始吞噬自身的影能量。”
影結族的首領飄到他們麵前，他的身體隻剩胸口一點光，其餘全是影：“影結……本是光的回響。沒有光……影會餓……”他的右手影結突然纏上鐵穗的護心結，護心結的光立刻被影結吸走一絲，影結卻亮了一瞬。
“不是吞噬，是‘確認’。”鐵穗的機械臂沒有收回，“影結在確認光結的形態，就像……孩子學結時，總要先摸一摸大人編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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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解下護心結，塞進影結首領手中，同時啟動機械臂的“擬光”功能，在護心結周圍投射出無數光結虛影：“我們不傳遞能量，隻給你們‘形’！影結族，跟著虛影編影結！”
影結族人的右手開始動，影結順著光結虛影的輪廓蔓延，可編到護心結的空隙處時，影結總會多出一截，導致整個結扭曲。
“他們不懂‘留白’！”木棉的星水藻結突然發光，在地麵投出帶空隙的影結，“光結留的空隙，影結也要留！就像呼吸，光結吸氣時，影結要呼氣！”
影結首領試著讓影結在空隙處停頓，影結果然穩定了許多。石青趁機讓石族戰士在影結陣的節點處嵌上孕石鏡，光結的影像通過鏡子反射，在影結上形成精準的對照線。
母星核心的巨大影結發黑處突然擴大，影噬開始加速。鐵穗的機械臂展開成巨大的光結網，網眼正是護心結的空隙：“影結族，跟著網眼編！這是‘呼吸結’，光結的網眼，就是影結的氣孔！”
影結首領的影結突然爆發出強光，他將護心結舉過頭頂，無數影結順著光結網的輪廓攀爬，網眼處的影結果然留出了氣孔。當最後一個影結與光結網嵌合，母星核心的影結發黑處開始收縮，暗紅色的天空透出點微光——那是光結與影結共生產生的新能量。
影結族人的身體漸漸恢複光暗平衡，他們左手的光結重新亮起，與右手的影結交織，在地麵織出光影同輝的星圖，圖上影結文明的坐標與地球、星流母星連成一線，像根光與影擰成的繩。
鐵穗的護心結回到手中，空隙裡的微光更亮了。影結首領的光結處，多了個與護心結一模一樣的影結：“光……需要影的形狀……影……需要光的方向……謝謝你們……把‘對照’還給我們。”
離開影結母星時，母星的天空已變成淡紫色，光結與影結在雲層中流動，像幅活的結譜。鐵穗望著舷窗外的光影，突然想起母親編結時的樣子——她總在陽光下編，讓繩結的影子落在自己手背上，一邊編一邊說：“你看，結的影子都在幫忙記形狀呢。”
原來所謂光影相照，從不是光強影弱，而是像母親和她的影子，像護心結和它的空隙，像所有看似對立的存在——彼此需要，彼此成就，才是最完整的結。回到結脈閣時，融星坪上的共生花已開出光影雙色的花瓣。鐵穗把從影結母星帶回的光影結樣本嵌進《結譜》，樣本自動與母結的光流同步，在譜上形成新的一頁。
石青在結脈閣的奠基石旁立了塊新碑，碑的正麵刻光結，背麵刻影結，陽光照過時，地麵的影子剛好補全碑上的結紋。木棉的星水藻結爬滿新碑，光下看是水藻，影裡看是齒輪，像三族與影結文明的手交握在一起。
星流族首領的光體裡，多了個光影共生的結，它投射出的星圖上，越來越多的坐標亮起，有光結文明，有影結文明，有機械與血肉共生的文明，甚至有以聲波為結的氣態文明。
鐵穗的機械臂輕輕拂過《結譜》上新的一頁，護心結的空隙裡，映出結脈閣的影子，影子裡，母親的手正和她的手一起編結。
“原來結脈閣的鐘聲，敲的不是彆的。”她輕聲說，機械臂的齒輪與地脈的心跳共振，“是在告訴所有生命——你不是孤單的結，總有人的結，能和你嵌成完整的圓。”
石青的鏨子在新碑上敲出三短三長的節奏，這是石族新的“迎客結”信號，傳遍星係。木棉的藤筐裡，新的種子正發芽，芽尖的光與影，像在說“出發吧”。
而母結的光流，早已化作無數條光帶，纏繞著宇宙間的每個結，每個生命，每個等待被聯結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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