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記憶田的壟溝時，墨團正蜷在斷的膝頭打盹。四尾的金紅光帶輕輕覆在它背上，像層暖融融的毯子，將念禾的清香與遠處村落的炊煙味都裹了進去。
“喵嗚——”
小家夥突然抖了抖耳朵，雙尾猛地繃緊，雪白的尾尖炸開銀光。它抬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裡映出層淡淡的紫霧，像是有誰在它耳邊說了什麼，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怎麼了？”斷的四尾瞬間收攏，護住墨團的身體，“又感覺到什麼了？”
墨團沒有回答，隻是用頭蹭了蹭她的手心，喉嚨裡發出細碎的嗚咽，像是在傳遞某個模糊的訊息。斷的指尖觸到它耳後的絨毛，那裡燙得驚人，像是有團火在皮下燒。
“它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忘砂君的銀灰砂粒在墨團周圍盤旋，凝成麵小小的光鏡，鏡中映出縷極細的紫線，正從墨團的耳道裡往外鑽，“是‘傳音絲’，能直接在生物的記憶層留下聲音，不傷軀體，卻能精準勾動執念。”
紫線在光鏡中漸漸消散，留下最後一句話的殘影，清晰地飄進斷的腦海：
“我會讓你開口說話的，過來找我，我就在水晶城市中原區，不過就你一個人來就行，其他人不得入內。”
斷的四尾猛地一顫，金紅尾帶差點將膝頭的墨團勒緊。讓它開口說話？墨團雖能化作人形，卻始終隻能發出貓叫或零碎的單字，這是影族靈寵被影火灼傷後的後遺症，連時光鏡都照不出治愈的可能——這個發出邀約的人，到底是誰？
“水晶城……”阿禾突然攥緊了手裡的念禾穗，“聽說那是座用記憶水晶築成的城，裡麵住著些不願入世的古老族群，脾氣古怪得很，從不允許外人踏足。”
墨團突然從斷懷裡跳下，雙尾同時指向西方，那裡的天際線隱約泛著水晶特有的冷光。它用頭蹭了蹭斷的褲腿，又回頭望了望記憶田的方向，喉嚨裡的嗚咽帶著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像是在說，它必須去。
“不行。”斷的四尾攔住它的去路，語氣不容置疑，“那明顯是陷阱，它知道你最想做什麼，才用這個當誘餌。”
墨團停下腳步，轉過身，用前爪輕輕碰了碰斷的手背，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眼睛裡泛起水光。斷的心猛地一軟——她怎麼會不知道，小家夥多少次在夢裡張著嘴，像是想說什麼，最後卻隻發出聲委屈的呼嚕。它想親口叫她一聲“媽媽”，想和阿禾討教雕刻的技巧，想對忘砂君說句謝謝……這些藏在眼底的渴望，她都看在眼裡。
“我陪你去。”斷的聲音放軟了些，四尾光帶在墨團頭頂織成個小小的誓約結，“要去可以，但必須帶上我，否則哪兒也彆想去。”
墨團的耳朵耷拉下來，雙尾無精打采地晃了晃。它知道斷的脾氣，看似溫和，實則比聖山的冰岩還固執，一旦做了決定，十頭憶潮怪都拉不回來。
忘砂君突然開口：“水晶城的結界隻認‘純靈體’，斷的四尾帶著太強的守護之力，恐怕進不去。”他的銀灰砂粒在掌心凝成張地圖，上麵標注著水晶城的輪廓，“但墨團是影族靈寵，本質屬‘靈’，或許能通過。”
“那我就把結界拆了。”斷的金尾光帶突然變得鋒利，“誰也彆想攔著我。”
“彆衝動。”忘砂君握住她的手腕，銀灰砂粒順著她的尾尖流淌，“我有辦法。阿禾的爺爺曾是水晶城的守界人，他留下過塊‘通靈石’，能讓一個人暫時隱匿氣息，跟著靈體進入。”
阿禾立刻從懷裡掏出塊鴿子蛋大的水晶石，石心裹著縷淡綠的光：“這就是通靈石！爺爺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會耗損十年的靈力……但現在是萬不得已！”
斷看著那塊通靈石，又看看墨團眼裡的期待，最終歎了口氣，四尾輕輕蹭了蹭小家夥的頭：“進去後，無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要握緊我的手，不許亂跑。”
墨團用力點頭，雙尾歡快地晃了晃，用頭重重地撞了撞她的手心——這是它表達“保證”的方式。
當晚，三人一貓趁著月色出發。墨團化作少年形態，背著斷，阿禾則將通靈石嵌進斷的發間，淡綠的光瞬間包裹住她，讓她的氣息變得像縷煙，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記住，通靈石的效力隻有六個時辰。”忘砂君站在水晶城的結界外，銀灰砂粒在斷的四尾上留下個守護符，“若六個時辰後沒出來，我就強行破界，彆逞強。”
斷點頭，指尖劃過墨團少年形態的臉頰：“走了，‘兒子’。”
少年的耳朵瞬間紅透，卻用力“嗯”了一聲，背著她，雙尾化作銀翼，縱身躍入結界那層流動的水晶光膜中。
穿過光膜的瞬間，斷感覺像是掉進了片冰涼的星空。周圍的建築全是透明的水晶，折射著無數記憶的碎片——有古人耕種的畫麵，有孩童放風箏的笑臉，還有些模糊的、帶著影族紋的場景，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裡的水晶，能儲存所有經過的記憶。”墨團的聲音帶著點驚歎，卻比平時清晰了些，“像是……座巨大的記憶圖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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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落在一條鋪著水晶磚的街道上，街道兩旁的水晶柱裡，封存著更完整的記憶：有個穿白袍的老者在教孩童辨認星象，有對年輕的夫婦在雕刻通靈石，還有個熟悉的身影——是阿禾的爺爺，正對著塊水晶喃喃自語：“影族的孩子，終究還是要來的……”
斷的心一緊，正要細看，遠處突然傳來陣清脆的鈴鐺聲，與墨團脖子上的銀鈴頻率相同。少年的身體瞬間僵硬，雙尾不受控製地指向聲音來處——那是城中最高的水晶塔，塔尖的光芒正隨著鈴聲閃爍，像在召喚。
“它在那兒。”墨團的聲音有些發飄，身體竟開始往塔的方向移動，像是被無形的線牽引著。
斷立刻攥緊他的手，四尾光帶注入他的體內，強行穩住他的腳步：“彆被控製了！想想記憶田裡的念禾，想想我給你梳毛時的樣子！”
少年猛地回神，額頭上滲出冷汗，雙尾的銀翼差點潰散：“好……好險。”
就在這時，水晶塔的方向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這次不再是傳音絲，而是清晰地回蕩在街道上，帶著種悲憫的溫柔：
“彆害怕，小墨。我隻是想讓你記起，你本該會說的話，本該擁有的名字。”
墨團的身體再次顫抖起來，這次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聲音裡的溫度，像極了記憶深處，影月聖女給它喂奶糕時的語調。
斷的心沉了下去。她看著少年眼裡的動搖，看著周圍水晶中那些影族的記憶碎片，突然意識到，這次的對手，比噬暖妖可怕得多——它不是要吞噬暖憶，而是要用暖憶當誘餌，釣出墨團心底最深處的、連時光鏡都照不出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