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穿過記憶田的新苗,在泥土上投下細碎的光斑。那些剛破土的念禾芽尖頂著嫩黃的絨毛,像無數雙怯生生的眼睛,打量著這個被溫暖包裹的世界。斷蹲在田埂上,指尖輕輕拂過一株幼苗,光帶的暖意滲進泥土,引得周圍的新芽都往這邊傾斜,像一群追著光的孩子。
“它們還記得去年的溫度。”影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提著個竹籃,裡麵裝著剛從共生泉打來的泉水。泉水裡飄著幾片金紅色的落葉,是麒麟族領地的楓樹葉,被念安特意撿來泡在水裡,說是能讓幼苗長得更結實。
斷仰頭看他,四尾光帶不自覺地纏上他的手腕:“就像我們記得第一次在這裡種念禾的樣子。你笨手笨腳把種子埋太深,被念麟笑了整整三天。”
影墨的耳根泛起微紅,彎腰將泉水灑在苗間:“那時候不是怕它們凍著嗎?誰知道念禾的根要透氣才能發芽。”他的指尖劃過一株幼苗的絨毛,憶火留下淡淡的暖意,“就像當年不知道,你的光帶碰了我的尾巴,不會像族裡說的那樣‘玷汙血脈’,隻會讓憶火變得更暖。”
兩人相視而笑,笑聲驚起了停在田埂上的光鳥。那些長著七彩羽毛的鳥兒撲棱棱飛起,翅膀帶起的風卷起幾片落葉,落在不遠處的暖憶小屋頂上。
小屋前,念澈正教混血少女調試新造的“記憶收集器”。那是個巴掌大的銅盒子,側麵刻著影族的銀紋,頂端嵌著妖族的光帶珠,打開時會發出柔和的嗡鳴,能吸走附著在舊物上的零散記憶。此刻盒子裡正閃著微光,少女把祖母留下的舊銀釵放進去,盒子立刻投影出一段畫麵:年輕的祖母坐在念禾田邊,給懷裡的嬰兒哼著影族的搖籃曲,嬰兒的手腕上,戴著和少女現在同款的銀釵。
“這是……祖母會影族的歌?”少女的眼睛亮得驚人,她一直以為祖母是純血妖族,連族裡的老人都說,她的銀釵樣式古怪,怕是沾了“異族的晦氣”。
念澈關掉收集器,把銀釵放回她手心:“忘砂君說,五十年前有場瘟疫,你祖母被影族的醫者救過,那醫者怕她孤單,就教了她這首搖籃曲。”他頓了頓,補充道,“你的銀釵不是晦氣,是兩族的牽掛擰成的結。”
少女突然捂住臉,肩膀輕輕顫抖。念螢端著剛烤好的念禾餅走過來,光帶纏上她的肩膀:“哭什麼?該笑才對。你看這記憶多好,像藏在餅裡的糖,咬到的時候才知道有多甜。”
暖憶小屋的門突然被推開,影煞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布袋走進來。布袋裡滾出幾個鏽跡斑斑的鐵盒子,是他在影族舊倉庫裡翻出來的,裡麵裝著百年前鐵衛失控時,被機器人保護過的孩子們寫的感謝信。
“這些……該放哪裡?”影煞的聲音有些生硬,卻沒了往日的冰冷。他昨天在共生泉邊看到記憶之童的投影,那些被遺忘的感謝信突然在腦海裡翻湧,連夜就把倉庫翻了個底朝天。
念澈接過鐵盒,打開其中一個,裡麵的信紙已經泛黃發脆,字跡卻依舊工整:“謝謝鐵衛哥哥用身體擋在我身前,你的鐵皮雖然冷,但我知道你心裡是熱的。等我長大,也要做個能保護彆人的人。”
“放記憶歸巢站最裡麵的架子。”念澈的聲音帶著鄭重,“這是機器人的勳章,也是我們的鏡子——不管是鋼鐵還是血肉,有心就值得被記得。”
影煞看著他小心地把鐵盒放進收集器,突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異族的孩子,指尖的僵硬在觸到念澈銀發的瞬間慢慢軟化:“當年……鐵衛失控時,我也在現場。看到你父親抱著受傷的妖族孩子衝向醫者,我才知道,所謂的‘純種榮耀’,比不過一句‘救救他’。”
他從懷裡掏出塊黑色的石頭,是當年從失控鐵衛身上敲下的碎片:“這個也放進去吧。它冷了百年,該讓它聽聽這些信裡的暖了。”
念澈接過石頭,發現碎片的斷口處,竟嵌著一絲極淡的光帶痕跡——是當年那個機器人偷偷收集的妖族暖意,藏在鋼鐵深處,熬過了百年的時光。
夕陽西下時,記憶歸巢站的架子已經擺滿了物件。最上層放著記憶之童留下的記憶囊,裡麵飄出的紙片寫滿了新的名字;中層是鐵衛的碎片和感謝信,石頭的寒氣正被信紙的溫度一點點驅散;最下層是各族成員送來的舊物:影族長老的第一支憶火筆,妖族婆婆的光帶編織籃,麒麟幼崽掉的第一顆乳牙……每個物件都連著一段記憶,像串在時光線上的珠子,閃著溫潤的光。
斷和影墨站在架子前,看著念澈和念螢為新物件貼標簽。念澈的憶火在“溫度標簽”上寫下“綿長”,念螢的光帶則把物件放進鋪著楓樹葉的巢裡。兩人的尾尖偶爾碰到一起,會像觸電般縮回,隨即又忍不住悄悄靠近,像當年的斷和影墨,笨拙卻堅定地往彼此身邊湊。
“你看,”斷靠在影墨肩上,聲音裡帶著滿足的喟歎,“我們的念禾長大了,它們的根,已經紮得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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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墨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憶火與她的光帶交融成暖金色:“不是根紮得深,是每個來澆水的人,都把心留在這裡了。”
夜深時,暖憶小屋的燈還亮著。念澈在整理今日的記憶記錄,念螢在給新收集的物件編織小巢,影煞坐在爐邊,看著少女用記憶收集器播放祖母的搖籃曲,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淚光。窗外,記憶田的新苗在月光下輕輕搖晃,根須在泥土裡悄悄伸展,纏上了去年留下的老根——舊的牽掛與新的溫暖,在黑暗裡緊緊相擁,長成了無法分割的整體。
斷和影墨坐在共生泉邊,看著泉水中倒映的星空。影墨突然從懷裡掏出個小小的木盒,打開後裡麵躺著兩枚戒指:左邊的刻著影族的銀紋,嵌著一小簇凝固的憶火;右邊的刻著妖族的金斑,裹著一縷柔軟的光帶。
“當年在第四層心魔裡,總怕給不了你安穩。”影墨的聲音很輕,帶著歲月沉澱的溫柔,“現在才明白,安穩不是永遠不摔跤,是摔了有人扶,冷了有人抱,是把‘我們’這兩個字,刻在能摸到的地方。”
斷的眼淚掉在戒指上,光帶瞬間將兩枚戒指纏在一起,銀紋與金斑交織成一個完整的“共生”印記。她抬起手,影墨小心翼翼地將戒指套在她的指尖,冰涼的金屬被光帶捂得發燙,像一顆永遠不會冷卻的心。
“影墨,”斷的聲音帶著哽咽,卻笑得燦爛,“明年的念禾,我們還要一起種。”
“不止明年。”影墨握住她的手,兩枚戒指在月光下閃著光,“還有後年,還有孩子們的孩子長大,還有很久很久——隻要這田裡還有新苗,隻要共生泉還在流淌,我們就一直在這裡。”
泉水中的星空突然晃動起來,無數記憶的碎片從水底浮起,在兩人周圍旋轉成光帶。有他們初遇時的沼澤星光,有念魂塔試煉時的並肩身影,有孩子們歡笑的模樣,還有那些未曾謀麵的陌生人留下的溫暖……這些碎片最終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將記憶田、暖憶小屋、念魂塔都罩在裡麵,像一個被愛包裹的搖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