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生五歲那年的雪天,永凍森林的冰火葉叢突然開出了星狀的花。花瓣上泛著細碎的銀光,像揉碎的星子,阿竹摘下一片放在掌心,花瓣竟浮了起來,在空中拚出串坐標——指向星軌星的方向。
“這是……白裙阿姨的筆跡?”念生踮腳夠著飄在空中的花瓣,手腕的銀色發絲突然發燙,映得他眼底也泛起星光。霜火用鼻子蹭了蹭花瓣,冰甲上的火焰花紋與花瓣的銀光重疊,竟在雪地上投射出幅星圖,圖上有顆亮星被紅線纏著,旁邊標著個小小的“君”字。
阿焰翻出積灰的航海日誌,在最後一頁找到了崔愛君留下的便簽:“若冰火葉開星花,帶念生去星軌星。那裡有位守星人,藏著蝕骨魔與精靈混血的真相——關於‘血脈雙向奔赴’,從來都不是終點。”
出發前夜,阿木抱著個舊木箱來找他們。箱子裡是些泛黃的信件,信封上的郵票印著星軌星的標誌:“這是白裙女士當年托我保管的,說等念生能看懂字了再給他。”
念生拆開最厚的那封,信紙邊緣已經磨損,字跡卻很工整,帶著淡淡的墨香:
“吾兒念生: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或許已經化作星子。彆難過,能看著你學會走路、叫‘媽媽’,已是我偷來的福氣。
你總問媽媽為什麼不抱你,其實媽媽的手會凍傷你——蝕骨魔的體溫是冰的,精靈的體溫是暖的,兩種血脈在我身體裡打架,連抱你都怕傷著你。但媽媽每天都在憶魂晶裡練抱娃娃,練了三千多次,直到手指磨出繭子……
星軌星的守星人會教你認星圖,那裡的每顆星都對應著個牽掛的人。媽媽在星軌上給你留了顆星,叫‘念’,它旁邊那顆最亮的,是媽媽哦。
彆信‘混血是詛咒’的鬼話。你看冰火葉,冰與火不是對立,是相擁時才開得最豔。你身體裡的魔性與精靈力,也是這樣呀。
媽媽愛你,比星軌還長。”
念生的眼淚掉在信紙上,暈開了墨跡,卻在淚痕處顯出行新字,像是用淚液顯影的:“去守星人那裡,他會給你看媽媽的守星日記——我從未離開,隻是換了種方式,在星軌上跟著你的腳步。”
第二天清晨,霜火背著裝滿信件的背包,念生攥著那片星花花瓣,阿竹握著崔愛君的航海日誌,三人一獸登上了前往星軌星的飛船。飛船穿過大氣層時,念生趴在舷窗上看地球越來越小,突然指著顆跟著飛船移動的亮星:“那是‘念’星嗎?”
銀色發絲突然繃緊,像根無形的線牽著那顆星。阿竹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不是哦,那是……媽媽在揮手呢。”
星軌星的守星人是位白發老人,住在observatory天文台)的頂樓,望遠鏡正對著“念”星的方向。他看到念生手腕的銀色發絲,突然笑了:“果然來了。白裙女士十年前就訂了星軌位,每年都托我給‘念’星換次能量,說怕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老人打開天文台的星圖投影儀,牆上瞬間布滿了星軌:“你看這紅線,”他指著連接“念”星與地球的紅線,“這叫‘羈絆軌’,隻要牽掛還在,線就不會斷。你媽媽的星之所以亮,是因為她每天都在星軌上跑,把對你的思念化作能量,喂給那顆星。”
念生突然指著條最粗的紅線,那線從“念”星延伸出去,纏著顆不起眼的暗星:“這是什麼?”
“那是霜火的星呀。”老人調亮星圖,暗星突然亮起,顯出霜火的輪廓,“白裙女士當年救它時,也給它在星軌上占了個位,說‘我的孩子,該有個伴’。”
星圖的光芒映在念生臉上,他突然明白,媽媽的愛從不是藏在蝕骨洞的愧疚,而是化作星軌、化作發絲、化作霜火冰甲上的花紋,無處不在。就像冰火葉需要冰與火相擁,血脈的羈絆也需要雙向奔赴——她拚命靠近,他努力理解,最後在星軌上撞出最亮的光。
離開星軌星那天,念生把媽媽的信折成紙船,放進天文台的“星河郵筒”。老人說,紙船會順著星軌漂到“念”星,化作新的星子。霜火突然對著天空低吼,冰甲上的火焰花紋亮得驚人——遠處的星軌上,“念”星旁邊的亮星突然閃了閃,像在點頭。
歸途的飛船上,念生趴在舷窗上數星星,突然轉頭問阿竹:“阿竹媽媽,白裙阿姨說混血是相擁,那我以後是不是也能像冰火葉一樣,讓魔性和精靈力好好相處呀?”
阿竹望著窗外掠過的星帶,那裡有無數條紅線在閃爍,連接著不同的星球、不同的生命:“當然啦。你看,”她指著兩條交彙的星軌,“就像它們一樣,不是誰吃掉誰,是手拉手往前跑。”
念生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指著地球的方向:“快看!霜火的星在跟著我們!”
霜火仰頭對著星空低吼,聲音裡帶著前所未有的輕快。阿竹知道,這趟旅程不是為了找到“真相”,而是讓念生明白:血脈裡的羈絆從不是枷鎖,是無數個“我在”的證明——在信裡,在星軌上,在霜火的冰甲花紋裡,在每個思念突然發燙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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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白裙女人說的,冰火相擁才最豔。那些看似對立的血脈、身份、過往,終會在“愛”的引力下,擰成股繩,朝著同一個方向,奔向更亮的地方。而那些藏在細節裡的牽掛,會變成星子,變成花瓣,變成手腕上發燙的發絲,在漫長時光裡,輕輕說:“我在呢。”念生的指尖還停留在星圖投影儀的邊緣,那片冰涼的金屬觸感突然變得溫熱,像有細小的電流順著指縫往上竄。霜火猛地豎起耳朵,冰甲上的火焰花紋突突跳動,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那聲音它聽得懂,帶著種古老的魔力,像從骨髓裡滲出來的召喚。
“誰?”阿竹猛地攥緊航海日誌,封麵上的燙金字體“崔愛君”在星光下泛著冷光。念生搖搖頭,示意她彆出聲,自己則緩緩走向天文台的旋轉門。霜火緊隨其後,爪子踩在大理石地麵上,發出“哢噠”輕響,每一步都像踩在繃緊的弓弦上。
那聲音還在回蕩,帶著點金屬摩擦的質感,又像是無數根絲線在耳邊纏繞:“沃爾頓……記住這個名字,在迷霧森林的第七個岔路口,有棵會哭的橡樹,敲三下樹乾,我等你們。”
念生回頭看了眼阿竹,她正往懷裡揣那疊星軌信件,指尖在微微發抖。“你們回去。”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霜火,走。”
霜火用頭蹭了蹭他的手背,冰甲上的花紋突然炸開細碎的火星——那是它小時候被崔愛君用體溫焐熱時才有的反應。阿竹想跟上來,卻被念生按住肩膀:“星軌郵筒的紙船還沒漂遠,你去看看,彆讓媽媽的信淋濕了。”
迷霧森林比星圖上標注的更暗,參天古樹的枝乾糾纏在一起,像無數隻伸向天空的手。月光被枝葉撕成碎片,落在地上彙成銀色的溪流,念生踩著溪流往前走,靴底沾著的星花花瓣在暗處發光,替他照亮腳下的荊棘。霜火走在前麵開路,冰甲撞斷擋路的枯枝,發出“哢嚓”聲,驚起樹上的夜鳥,翅膀撲棱的聲音在林子裡蕩開很遠。
“第七個岔路口……”念生數著路邊的樹樁,每個樹樁上都刻著奇怪的符號,像眼睛,又像未完成的符咒。走到第五個岔路口時,霜火突然停下腳步,對著一棵歪脖子樹低吼——樹乾上纏著圈鎖鏈,鎖鏈上掛著塊木牌,上麵用鮮血寫著“擅闖者死”,字跡潦草,卻透著股熟悉的氣息,像極了崔愛君日記裡那些被墨水暈染的字跡。
念生伸手摸了摸木牌,指尖沾到的不是血,是種帶著甜味的樹脂。“是媽媽的味道。”他低聲說,霜火立刻蹭了蹭他的手心,冰甲上的火焰花紋亮了亮,像是在附和。
第七個岔路口果然有棵橡樹,樹乾上布滿了淚痕狀的樹脂,每道“淚痕”裡都嵌著片乾枯的冰火葉。念生按那聲音說的,敲了三下樹乾,樹皮突然像水波般蕩漾開來,露出個僅容一人一獸通過的洞口,洞裡飄出白霧,裹著股淡淡的奶香味——那是他嬰兒時期,崔愛君用精靈乳汁混著魔泉釀的米糊味道。
“進來吧。”洞裡的聲音變了,變得柔軟如棉絮,“彆讓霜火緊張,它的冰甲快燒起來了。”
念生牽著霜火走進洞,白霧在身後合攏,眼前突然亮了起來。這不是山洞,是間鋪著羊毛地毯的木屋,壁爐裡的火正旺,烤得整間屋子暖融融的。壁爐前坐著個穿灰袍的老人,手裡轉著個水晶球,球裡浮著念生從小到大的片段:三歲時把霜火當成坐騎、五歲在蝕骨洞摔斷門牙、十歲在星軌星第一次看到“念”星……
“坐。”老人指了指對麵的藤椅,水晶球裡的畫麵突然定格在崔愛君臨終前的樣子——她躺在冰棺裡,手裡還攥著片冰火葉,霜火趴在棺邊,冰甲上的火焰花紋全滅了。
念生的指尖猛地收緊,霜火立刻用頭撞了撞他的膝蓋,發出嗚咽聲。老人歎了口氣,把水晶球往他麵前推了推:“你媽媽當年找到我,說怕你恨自己的血脈,求我給你個選擇——是帶著魔性與精靈力活下去,還是徹底變成人類,忘了那些痛苦的過往。”
水晶球裡突然湧出更多畫麵:崔愛君跪在木屋外的雪地裡,額頭磕出了血,一遍遍地說“求您了,他還小”;老人站在窗邊搖頭,水晶球裡映出念生未來的兩種可能——一種是在血脈衝突中失控,毀掉半個星軌星;另一種是化作普通人,在地球的小鎮上教書,永遠記不起媽媽的樣子。
“她選了第三條路。”老人拿起片冰火葉,葉子在他掌心化作光點,“她把自己的精靈心剜出來,融進你的血脈,又讓霜火的魔核與你綁定,這樣你既能保留記憶,又能壓製魔性。代價是……她撐不過那年冬天。”
念生的呼吸突然滯住,喉嚨裡像堵著團棉花。霜火突然撲到壁爐邊,對著水晶球低吼,球裡的崔愛君正笑著給幼崽時期的它梳毛,嘴裡哼著星軌星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