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野重新握住方向盤,探照燈光束刺破前方的黑暗,在無邊無際的墨色河麵上,那輛小小的鐵皮房車載著兩個疲憊的靈魂,像一片風中殘葉,卻又堅定地朝著地圖上那點微光漂去。
房車在濃稠如墨的河麵上默默行駛,探照燈的光束在黑暗中鑿開一條幽藍的通道,卻很快被更深處的夜色吞噬。
鍋爐規律的咕嘟聲成了唯一的節拍,鐵皮船身與水波的摩擦聲輕得像歎息。
明野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泛白,寧萌的目光呆滯地掠過儀表盤,兩人之間隻有沉默在蔓延,如同窗外化不開的黑暗。
直到傍晚時分,敲打車頂的雨點擊打聲忽然變輕了。
起初是沉悶的鼓點漸漸稀疏,接著變成了淅淅瀝瀝的細響。
明野最先察覺到變化,他抬眼望向擋風玻璃——密集的雨幕不知何時已化作如煙的絲絛,在探照燈光中織出半透明的銀網。
“雨小了?”寧萌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鬆弛,她伸手推開一條窗縫,微涼的雨絲飄進來,混著水汽的清新。
幾乎是同時,肆虐的風浪也驟然平息。原本顛簸的房車猛地一穩,像從驚濤駭浪駛入了平靜的港灣。
明野鬆開緊繃的肩膀,後背重重靠在椅背上,發出一聲長籲。
蒸汽管道的震動聲此刻聽來竟有些悅耳,鍋爐的咕嘟聲也成了溫柔的背景音。
“謝天謝地……”寧萌癱在座椅裡,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窗上的雨痕。
窗外的世界在暮色中顯出輪廓,不再是純粹的黑,而是被細雨浸染的黛藍。
遠處的水麵上,雨絲墜落在波心,蕩開一圈圈淡金色的漣漪。
明野轉動方向盤,房車在平滑的水麵上劃出柔和的弧線。
探照燈的光束不再吃力地劈開黑暗,而是溫柔地撫摸著細雨中的河麵。
“你看那邊,”他忽然指著右前方,雨絲中隱約可見幾棵垂落的水草,“好像快到淺水區了。”
寧萌順著他的指尖望去,嘴角終於揚起一抹輕鬆的笑。
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慵懶。
聊起剛才水麵下的黑影,聊起暴雨中差點撞碎的礁石,說著說著便笑起來,笑聲在駕駛室裡回蕩,驅散了長久的緊張。
奶酪不知何時跳上了寧萌的膝蓋,毛茸茸的腦袋蹭著她的手心,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醜寶撲棱翅膀落在方向盤上,喙尖輕點著明野的手背,黑曜石般的眼珠在雨光中閃閃發亮,像是在分享這份難得的安寧。
細雨還在窗外綿綿密密地落著,在水麵上織出一片碎銀般的光澤。
駕駛室裡,暖黃的燈光映著兩人放鬆的側臉,蒸汽管道偶爾發出的“咕嘟”聲,與奶酪的呼嚕、醜寶的輕啄,以及窗外漸次溫柔的雨聲,共同譜成了一曲安寧的小調。
那輛在黑暗中漂泊的鐵皮房車,終於在暮色細雨中,迎來了片刻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