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建國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病態的亮光,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真的?”他放下碗筷,急切地追問:“叫什麼名字?怎麼收費?”
“叫‘啟航勵誌教育中心’,”呂秀英壓低聲音,仿佛在說什麼機密:
“收費……是有點貴。”她報出一個數字,那數字讓鄭華清握著筷子的手猛地一抖。
那幾乎是父母小店一年辛苦才能攢下的積蓄總和。
鄭建國沉默了幾秒鐘,手指在油膩的桌麵上無意識地敲打著,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他再次看向鄭華清,那眼神不再是憤怒,而是一種混合了決絕、冷酷和某種自我說服的複雜情緒。
“貴點……也得花!”他一字一頓地說,像是在宣布一個不容更改的判決:
“隻要能把他這網癮根子拔了,讓他學好,多少錢都值。”
鄭華清猛地抬起頭,驚恐地看著父母,像看著兩個完全陌生的、冷酷的審判官。
“爸媽,我沒…網癮。我就是……就是偶爾玩一下……”他的聲音因為恐懼而尖銳變調,帶著哭腔。
“閉嘴!”鄭建國厲聲打斷他,眼神像冰錐一樣刺過來:
“有沒有癮,你說了不算。”
“看看你現在這副鬼樣子,不把你送去好好治治,你就徹底廢了。”
那冰冷的、帶著最終裁決意味的話語,徹底堵死了他所有申辯的可能。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凍結了他的血液。
他看著父母臉上那種混合著“為你好”的堅定和即將甩掉包袱的隱秘輕鬆,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攪。
幾天後,父母開著麵包車把他帶到了那所戒網癮學校,校門口掛著醒目的橫幅:
“重塑心靈,成就未來”。
穿著迷彩服的教官麵無表情地打量著他,眼神像冰冷的刀子。
“從今天起,這裡就是你的家。”教官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在這裡,你要學會服從,學會戒掉那些不良習慣。”
鄭華清想反抗,想逃跑,但父母死死拽著他的胳膊。
呂秀英紅著眼眶說:
“我們都是為你好。”
鄭建國則一言不發,表情嚴肅。
就這樣,他被推進了學校大門。
鐵門在身後重重關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仿佛是命運的枷鎖徹底鎖死。
“啟航”的日子,是一台巨大的、冰冷的、精準運行的折磨機器,碾碎時間,也碾碎人性。
每一天都是前一天的殘酷複刻,精確到分鐘。
清晨五點,天還是一片死寂的墨黑。
尖銳刺耳的哨聲像鋼針一樣,毫無預兆地刺破沉睡,在冰冷的宿舍走廊裡淒厲地回蕩。
“起床,集合,十秒。”王教官那炸雷般的吼聲隨即而至,伴隨著沉重的、砸在宿舍鐵門上的踹擊聲,哐當作響,震得人心膽俱裂。
鄭華清和另外七個同樣麵無人色的少年,像受驚的兔子一樣從冰冷的硬板床上彈起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憑著肌肉記憶,手忙腳亂地套上同樣灰撲撲、散發著黴味的統一作訓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