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站起身,幾聲陰笑,走到陸行舟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這麼大的人了,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成王敗寇,手段齷齪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裡有一份文書,陸行舟自述罪孽深重,自願獻出產業贖罪,求朝廷法外開恩,饒你不死。”
“簽字畫押吧。”
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轉讓契約被拍在陸行舟麵前。
陸行舟渾身癱軟,如遭雷擊。
他終於明白,自己從頭到尾都被杜仲玩弄於股掌之間,刺殺方立興的罪證竟成了對方反殺自己的利器。
他看著杜仲那冰冷無情的眼睛,看著官差手中明晃晃的鎖鏈,巨大的恐懼和悔恨淹沒了他。
他顫抖著手,在屈辱和絕望中,簽下了那份斷送他一生基業的契約。
香滿樓內,死氣沉沉。
方華清抱著繈褓中剛滿月不久、因早產而格外孱弱的兒子,坐在冰冷的大堂角落。
葉小玉倚在他身邊,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裹著厚厚的舊棉襖,仍止不住地輕輕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瘦削的肩膀劇烈起伏。
父親遇刺、家業敗落、自己被擄、丈夫味覺儘失……一連串的打擊早已抽乾了她所有的生機,隻剩下一個勉強支撐的空殼。
昔日熱鬨的後廚,如今隻剩下幾個念舊的老夥計和無處可去的廚役,沉默地收拾著所剩無幾的碗碟,臉上木然。
空氣中殘留的菜肴香氣,此刻聞起來隻剩下腐朽和絕望。
沉重的腳步聲打破了死寂。
不是食客,杜仲來了。
他換了一身常服,寶藍色的雲錦長衫,腰間係著價值連城的羊脂玉佩,步履沉穩,臉上帶著一種悲天憫人般的沉痛。
他身後跟著幾個隨從,還有一位穿著綢緞、留著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賬房先生。
方華清抱著孩子,猛地站起身,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杜仲,胸膛劇烈起伏。
葉小玉也驚恐地抓緊了丈夫的胳膊,身體微微顫抖。
“師弟,弟妹。”杜仲在幾步外站定,目光掃過方華清懷中瘦小的嬰兒和葉小玉憔悴的臉,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唉……家門不幸,師父在天之靈,看到香滿樓今日這般光景,不知該何等痛心。”
他的目光轉向那塊蒙塵的金匾,痛惜之情溢於言表:
“這‘天下第一酒樓’的禦匾,是先帝爺親賜的恩榮,是師父一生的心血所係。”
“豈能任其蒙塵,甚至…成為凶案之地、毒食之所的惡名象征?”
“這不僅辱沒了師父,更是對先帝爺禦筆的大不敬啊!”
他向前一步,聲音陡然變得鏗鏘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責任感:
“我,方立興門下大弟子,蒙聖恩忝居尚食之位,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更不能坐視師門蒙羞,禦匾受辱。”
“香滿樓,必須重振旗鼓,再現輝煌!”
他看向方華清,眼神裡充滿了“兄長”的關切和不容拒絕的強勢:“華清,弟妹身子這般弱,侄兒又如此幼小。”
“你味覺受損,再操持這酒樓已是力不從心,強撐下去隻會拖垮自己,更連累了妻兒。”
“師兄於心何忍?”
杜仲揮了揮手,那賬房先生立刻捧著一本賬簿上前一步,翻開,聲音平板無波地報出一連串數字:
“香滿樓目前欠臨江米行貨款白銀一百三十五兩七錢。”
“欠魚行八十二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