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鐵鷹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瞬,猛地抬眼看向華清。
華清正垂著眼,安靜地為旁邊的捕快布菜,側臉線條在雅間的光影下顯得異常沉靜。
趙鐵鷹的目光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那沉靜的表象。
華清似乎感受到他的注視,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臉上依舊是那帶著悲慟餘韻的、謙恭感激的笑容:
“趙捕頭,味道可還過得去?這道菜的火候與調味,晚輩一直在揣摩,隻盼不負家父真傳。”
他的眼神坦蕩,甚至帶著一絲請教的意味。
趙鐵鷹深深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他緩緩地、仔細地咀嚼著口中的美味,感受著那複雜而和諧到極致的味覺衝擊。
許久,他咽下食物,端起酒杯,將杯中花雕一飲而儘。
辛辣的酒液混合著口中殘留的極致鮮香,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通體舒泰的回味。
“好手藝。”趙鐵鷹放下酒杯,聲音低沉,聽不出太多情緒,:
方老板…深得令尊真髓。”
“青出於藍。”
這句評價,分量極重。
華清微微躬身:
“趙捕頭過譽了,晚輩愧不敢當。”
接下來的宴席,氣氛漸漸活絡。
趙鐵鷹話不多,但每道菜都細細品嘗。
鬆鼠鱖魚外酥裡嫩,酸甜平衡妙到毫巔。
文思豆腐細如發絲,入口即化,湯底清鮮雋永。
幾杯溫熱的黃酒下肚,驅散了深秋的寒意,也熨帖了腸胃。
幾個年輕捕快早已放開了拘謹,吃得酣暢淋漓,讚不絕口。
酒足飯飽,趙鐵鷹放下筷子,用溫熱的布巾擦了擦嘴角。
“方老板盛情,趙某心領了。”
他站起身,魁梧的身形在雅間裡投下巨大的陰影:
“府衙還有公務,不便久留。”
華清連忙起身相送:
“趙捕頭公務繁忙,晚輩不敢多留。”
“日後若有差遣,香滿樓上下,莫敢不從。”
一行人下了樓,穿過依舊熱鬨的大堂。
走到門口,趙鐵鷹停下腳步,回頭再次看了一眼那塊高懸的“天下第一酒樓”金匾,在午後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而後,他收回目光,不再停留,帶著手下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階,彙入臨江城繁華的街市人流中,很快消失不見。
華清站在門口,深藍色的舊廚衣在秋風中微微拂動。
他臉上的悲慟與感激緩緩褪去,隻剩下古井無波的平靜。
他看著趙鐵鷹消失的方向,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