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斜斜灑在東京dg大學的紅磚路上，梧桐樹影在地麵搖曳生姿。幾隻麻雀停在銀灰色的電線上，嘰嘰喳喳地叫著，仿佛在討論新一天的趣事。薑夔夾著本《魚類學》，白大褂口袋裡還露出半截魚竿模型，悠然地走在通往教學樓的大道上。
“早上好！”穿著深藍色製服的學生們不斷向他鞠躬，臉上洋溢著朝氣。薑夔鏡片後的眼睛彎成月牙，忙不迭地點頭還禮，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早啊！今天也要加油！”他的聲音爽朗，驚得電線上的鳥兒撲棱棱飛起。
轉角處，一個戴著黑邊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的身影出現。那人深灰色西裝筆挺，皮鞋擦得鋥亮，公文包上還彆著dg大學的校徽。薑夔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加快腳步迎上去：“稻森教授，很久不見啊！”
稻森教授推了推眼鏡，眼角的皺紋裡都藏著笑意：“竹井教授？是你呀，又有兩個月不見了吧？”兩人張開雙臂，重重擁抱，薑夔甚至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煙草和雪鬆香水味。
說起兩人的緣分，還得從釣魚竿上的魚線說起。薑夔在學校池塘邊拋竿的颯爽英姿被人拍下傳到校內論壇，很快就有熱心人牽線，把癡迷釣魚的生物係稻森教授介紹給他。自從得了稻森給的神秘餌料秘方，薑夔出海釣魚時，漁獲總不會落空。
“這麼久沒見你，我還以為你去了中國呢！”薑夔笑著打趣，用手扇了扇風，驅散頭頂梧桐樹飄落的枯葉。稻森教授的笑容突然僵住半秒，隨即恢複如常：“我確實去了趟滿洲。”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卻讓薑夔下意識湊近了些。
“是去給滿洲學生授課嗎？”薑夔好奇地問，目光掃過稻森公文包拉鏈上掛著的關東軍徽章。稻森搖搖頭，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不是。我去那邊的一個研究所做研究。”
“滿洲的大學，也能做生物研究嗎？”薑夔皺眉，手不自覺摸了摸書脊。稻森教授輕笑一聲，壓低聲音：“不是滿洲的大學，是我們日本自己在滿洲設立的病毒研究所。”這句話像顆石子投入深潭，驚得薑夔後退半步，後背撞上冰涼的梧桐樹。
“您在研究病毒？”
稻森卻突然轉移話題：“你最近還經常去海邊釣魚嗎？”他的聲音又變得輕快，仿佛剛才的對話隻是幻覺。
“常去。”薑夔機械地點頭，手心全是汗。“有空一起去釣魚？”稻森教授伸出手，掌心紋路裡似乎還沾著不知名的褐色汙漬。薑夔強擠出笑容，握住那隻手：“好！”
陽光透過淺草國防婦人會辦公室的玻璃，在褪色的榻榻米上投下方正的光斑。玉木美黛指尖反複摩挲著桌上的征兵名冊，指甲將紙張邊緣掐出細密的褶皺。
“我們社區，征兵報名的，還差幾個人？”她聲音緊繃，目光掃過名冊上尚未填滿的空格。
小野十香露出諂媚的笑：“隻差三個人了，應該今天就可以報滿名額。”她刻意將“今天”二字咬得很重，肥厚的臉頰因激動泛起油光。
“太好了。”玉木美黛長舒一口氣，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國防婦人會徽章，“我還擔心完不成任務呢。”話音未落，“咚咚”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有人報名來了。”小野十香蹭地起身，木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拉開移門的瞬間，陽光勾勒出美由紀纖細的輪廓，她身著藏青色改良和服，鬢邊彆著一朵素雅的白菊。
“打擾了！”美由紀微微頷首，聲音清脆如鈴。
“我們不招女兵。”小野十香上下打量著她，語氣帶著驅趕的意味。
“我不是來報名當兵的。我找玉木太太。”美由紀嘴角揚起職業性的微笑，手中的采訪本被捏出淺淺的指痕。
小野十香拍了下自己的腦門，肥厚的耳垂跟著晃動：“瞧我這記性，原來是美由紀小姐，我硬是沒認出來！快請進。”她側身讓路時，腰間懸掛的“報國”香囊散出濃烈的艾草味。
玉木美黛早已整了整衣襟，挺直脊背迎上前，眼角的皺紋裡都藏著討好的笑意：“我已經接到通知了，說東京廣播電台的美由紀小姐要來采訪。”
美由紀優雅地跪坐在蒲團上，采訪本攤開在膝頭：“我們收到一些聽眾反饋，他們想要了解八木太太的近況。”她說話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複雜神色。
“八木太太是我們社區最積極擁戰的母親。”玉木美黛突然挺直腰板，眼中燃起狂熱的光，“為帝國的大東亞共榮做出了很大貢獻。是值得全日本尊重的女性。”她攥緊拳頭，仿佛要將每一個字都砸進對方心裡。
美由紀的筆尖在紙麵懸停片刻：“我能去見見她嗎？”
“當然，我這就帶您去。”
八木太太家那間逼仄昏暗的工作間裡，老舊的電燈泡散發著昏黃黯淡的光，將光暈投在工作台上那碼放得整整齊齊、等待著被送往戰場的軍衣上。牆角處，一台款式陳舊的收音機正吱吱啦啦地播放著激昂的軍樂，音符在空氣中肆意跳躍，仿佛要將這壓抑的氛圍撕開一道口子。
八木太太身形微微佝僂，脊背卻仍倔強地挺直，她坐在縫紉機前，雙手麻利地擺弄著卡其色的布料，腳下有節奏地踩著踏板，縫紉機發出“嗒嗒嗒”的聲響，那聲音像是戰場上的鼓點，催趕著她手中的活計。她麵龐上皺紋縱橫交錯，眼神卻透著一股狂熱的堅定，頭上那頂白色頭巾裹得嚴嚴實實，鬢角處露出的幾縷銀發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
一旁，小室依子的眼睛緊緊盯著縫紉機針落下的位置，手上動作稍有遲緩，她便皺起眉頭，嘴裡嘟囔著：“這破機器，關鍵時刻總掉鏈子。”她的身形略顯單薄，身上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碎花圍裙，衣角處還打著補丁。永川恭子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臟兮兮的窗戶灑在她身上，卻沒能驅散她周身的疲憊。她動作機械地縫著軍衣，時不時抬頭看向窗外，眼神裡透著一絲茫然。她的手指因為長時間勞作，關節處紅腫粗糙，指甲縫裡還殘留著布料的碎屑。
村川太太體態豐腴，寬大的身軀幾乎要把椅子填滿。她一邊奮力踩著縫紉機，一邊用手帕擦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嘴裡喘著粗氣：“這天可真熱，熱得人乾活都沒力氣。”她那雙手像是兩把蒲扇，在布料上快速地移動著，可縫出的針腳卻有些歪歪扭扭。
秋吉橘子站在一旁的熨衣板前，手中的熨鬥在軍衣上來回移動，蒸汽升騰而起，模糊了她的麵容。她神色倦怠，眼皮微微耷拉著，黑眼圈濃重，整個人顯得無精打采。身上那件素色旗袍，領口處的扣子鬆開了兩顆，露出纖細的脖頸和一小片蒼白的肌膚。
“秋吉太太，你今天怎麼無精打采的？好像沒睡醒的樣子！秋吉先生又不在家，誰在折騰你了？你看看八木太太，總是這麼有精神！”小室依子停下手中的活，抬起頭，目光落在秋吉橘子身上，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說道。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兩顆有些發黃的門牙。
“八木太太什麼人？全日擁戰模範。我哪能跟八木太太相比？”秋吉橘子輕哼一聲，手中熨鬥稍稍用力，“再說，秋吉先生不在家，我就不能折騰了呀？生鏽了怎麼辦？”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說完，還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村川太太聽聞，笑得前仰後合，原本就肥胖的身軀抖動得更厲害了，她拍著大腿，臉上的肉跟著一顫一顫：“哈哈，秋吉太太這張嘴，能把死人說活咯！”她的笑聲在狹小的工作間裡回蕩，震得收音機的聲音都弱了幾分。
“秋吉太太，你比我小十歲吧？”八木太太停下手中的縫紉機，抬起頭，目光落在秋吉橘子身上，眼神裡透著探究。她伸手扶了扶頭巾，將滑落的一縷銀發彆到耳後。
“我有那麼老嗎？”秋吉橘子微微皺眉，臉上露出一絲不悅，她放下熨鬥，用手理了理耳邊的頭發，“我可不想被人叫老。”她撅了撅嘴，像是在撒嬌。
“秋吉太太，你怕不是又懷孕了吧？肚子裡裝著帝國小武士的話，你們就諒解秋吉太太一下吧！”村川太太笑著打趣道，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臉上的肥肉幾乎要把眼睛給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