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陽光如同滾燙的烙鐵，將海島的每一寸土地炙烤得發燙。
薑夔的藏青色長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背上，每走一步，布料摩擦皮膚的不適感都在提醒著這難耐的高溫。即便有微風拂過，帶來的也隻是裹挾著沙粒的熱浪，刮得脖頸生疼。
他下意識回頭望去，隻見牧野中尉和兩名憲兵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牧野鋥亮的軍靴踩在發燙的碎石路上，發出嘎吱聲響；憲兵手中的刺刀在陽光下閃爍著寒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乘船碼頭還在三公裡之外，在熱浪的扭曲下，模糊的輪廓若隱若現。
薑夔的手心沁滿汗水，暗暗握緊藏在袖扣裡的微型膠卷。
按照約定，劉簡之會在碼頭跟他接頭，到時候他要把實驗室的具體位置告知對方。
可牧野就跟在身後，薑夔不知道這個眼神陰鷙的中尉是否認識劉簡之，就算現在不認識，以後也隨時可能成為威脅。想到這裡，他的心猛地懸了起來。
“竹井教授，你想要乾什麼？”
牧野的聲音帶著被烈日曬得沙啞的質感，軍帽下的汗珠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領口的金線徽章上。
“找廁所。”
薑夔停住腳步，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常。
牧野眯起眼睛，掃視了一圈四周焦枯的草叢：“這裡哪有廁所？繼續走，到碼頭再說。”
“你想要便便的時候，還能走多遠？”
薑夔反問，目光緊盯著對方。
“那你就隻能拉野屎了。”牧野嘿嘿笑了兩聲，抬起靴尖踢起一塊石子，正好落在薑夔腳邊。“島上到處是蛇，我怕把蛇毒死。”
薑夔神色不變地說道。
“應該是蛇把你毒死。”牧野不以為然。
“不對，是我把蛇毒死。”薑夔堅持道。
牧野和兩名憲兵同時大笑起來，笑聲裡滿是嘲諷。
薑夔卻突然壓低聲音：“我剛從稻森教授的實驗室出來，稀釋了100萬倍的病毒，一分鐘之內就能殺死人。不知道我身上是不是沾有稻森教授的病毒。”
“你怎麼還不被毒死？”牧野笑道。
“因為稻森教授給我注射了免疫針劑。”
薑夔撩起袖口，露出還帶著針孔的皮膚，“免疫針劑能讓病毒對我不起作用。但是蛇就不一樣了。它們聞到我身上的病毒，很快就會沒命。”
兩名憲兵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眼神裡多了幾分忌憚。
“真……真的？”
牧野的語氣也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猶豫。
“你可以不信。人的發病時間相對於蛇會晚一點。但發病是一定的。北村中佐應該要求稻森教授，先給你們來一針免疫針劑。”
薑夔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毒死蛇給我們看看？”
牧野強裝鎮定。
“蛇的嗅覺很靈敏。它們聞到我身上的病毒，會馬上離開。”薑夔解釋道，“蛇的舌頭上長有一個‘熱鼻器’，可以用來嗅探周圍的氣味。當蛇把舌頭伸出來時，舌尖觸及口腔底部的齒狀物，使其周圍的氣味分子聚集到舌尖處，然後收回舌頭，讓周圍的嗅覺細胞收集這些氣味分子。”
“你也懂生物？”
牧野狐疑地看著薑夔。
“不然，我怎麼可能知道生物密碼呢？”薑夔反問。
說完，薑夔邁步走向旁邊的草叢。
牧野和兩名憲兵雖然不敢靠近，但也緊緊盯著他，不讓他脫離視線範圍。
薑夔戴著草帽蹲下身，假裝尋找合適的地方，眼睛卻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他心想，劉簡之或許正拿著望遠鏡看著這邊，於是手指在帽簷上快速彈起摩斯密碼。
遠處土堆後始終沒有回應，而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
“再等下去他怕是要把草坑蹲穿。”牧野啐了口唾沫，軍靴碾過發燙的碎石，“你們倆，去看看。”
兩個憲兵對視一眼，端著刺刀撥開草叢，金屬刮擦草葉的聲響刺得薑夔耳膜生疼。
他猛地站起身，草帽險些被樹枝勾落。藏青色長衫下擺沾著草屑，在風中微微顫動。
“舒服了嗎？”
牧野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薑夔拍了拍衣擺，故意放緩語調：“我很舒服。你們有沒有感到身體有些異樣？”他的目光掃過兩個憲兵，在其中一人發白的嘴唇上多停留了半秒。
“我沒有。”
年輕憲兵下意識後退半步，握槍的手卻在發抖。
另一個憲兵突然捂住胸口，喉間發出粗重的喘息：“我感到有點……有點不大對勁。”他額頭上的汗珠大顆滾落，軍裝前襟洇出深色汗漬。
牧野的瞳孔驟然收縮，伸手按住腰間手槍。
“什麼感覺？”
他的聲音比海風還冷，卻掩不住尾音的顫抖。
“我感到有些接不上氣。”
憲兵半跪在地上，步槍砸在碎石上發出悶響。薑夔見狀往前跨出一步，嚇得牧野連退兩步，身後的憲兵也慌亂地舉起刺刀。
“離我再遠一點。”
薑夔攤開雙手，露出袖口的針孔，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光。他轉身時故意放緩腳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對方的神經上。牧野盯著他的背影，喉結動了動，最終還是示意憲兵跟上——三人的距離，比剛才足足拉開了五米。
劉簡之和孟詩鶴剛走到小飯館門口，眼角餘光便瞥見薑夔正朝著碼頭方向走去，身後不遠處，牧野智久和兩名憲兵如同跗骨之疽般緊緊跟隨，他們軍靴踩在碎石路上的聲響，混著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進飯館！”
劉簡之壓低聲音，急促地喊道。
話音未落，兩人已迅速閃身躲進小飯館。屋內昏暗的光線與屋外的強光形成鮮明對比，劉簡之眯起眼睛，警惕地說道：“是牧野中尉。”
孟詩鶴神色一凜，低聲問道：“牧野認識你？”
“是。”劉簡之吐出這個字時，牙關咬得生疼，腦海中閃過與牧野交鋒的過往畫麵。
“你在這兒等著，我去見薑夔。”孟詩鶴毫不猶豫地說。
“不行。”劉簡之立刻否決，目光緊緊盯著窗外的動靜，“以後牧野中佐也可能會見到你。”
“那怎麼辦？”
劉簡之目光掃過地麵，迅速撿起一塊石頭，朝著薑夔的方向用力扔去。石頭劃破空氣，發出“嗖”的一聲。薑夔像是背後長了眼睛，猛地轉過頭來，與劉簡之對視一眼後，便轉身走進了候船室。“薑夔沒看見？”
“他看見我了。走，進去！”劉簡之語氣堅定，帶著孟詩鶴大步走進飯館。
“打擾了，有人嗎？”劉簡之喊道。
片刻後，女老板從廚房裡走了出來，臉上帶著些許疑惑：“你們……”
“有什麼吃的嗎？”劉簡之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常。
“隻有飯團，海鱸魚，魚骨湯，茄子，麵條。”女老板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