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陰影裡,靴底碾過碎石的聲響正由遠及近。
周滬森眼角的餘光瞥見三個巡邏兵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槍身反射著巷外路燈慘淡的光,像三條吐著信子的毒蛇。
他猛地回頭,背後二十步開外,五道手電光柱在巷壁上掃出淩亂的光斑,憲兵的皮靴踏在石板路上,發出整齊得令人心悸的“哢噠”聲——前後夾擊的鐵鉗已經收緊。
“拚了!”
程振奇扯開帆布槍套的動作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狙擊步槍的木質槍托抵在肩窩時,他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周滬森卻突然按住他的槍管,左手閃電般抽出手槍,手腕翻轉的弧度劃過一道冷光,“砰”的槍聲在狹窄的巷子裡炸開回音。
頭頂的路燈應聲迸裂,玻璃碎片簌簌落在石板上。
驟然降臨的黑暗裡,程振奇聽見周滬森壓得極低的聲音:“跟緊!”兩人貓著腰衝過巷口時,他眼角餘光瞥見追兵慌亂地舉槍,卻因看不清目標而不敢扣動扳機,隻能徒勞地嘶吼:“中國特工在那邊!封鎖街口!”
穿過過道的瞬間,周滬森突然矮身貼住磚牆。
程振奇立刻轉身架槍,後背抵著冰冷的牆,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蓋過了遠處憲兵的喊叫。側上方的路牌在月光下露出模糊的字跡:距淺草橋二百米。
“衝過橋,”周滬森的呼吸拂過他的耳畔,帶著河水的潮氣,“實在不行就跳河。”
程振奇猛地轉頭,手電光恰好掃過他的臉,能看見周滬森下頜緊繃的線條:“你忘了老子是旱鴨子?”
“那就跟我一起衝。”
周滬森話音未落,一輛卡車的引擎轟鳴從街角滾來,車燈像兩柄利劍劈開夜色。兩人死死貼在牆根的陰影裡,看著滿載憲兵的卡車呼嘯而過,車鬥裡刺刀的寒光一閃而過。
“後麵來了!”
程振奇攥緊槍托,聽見身後過道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周滬森拽著他踉蹌著衝進街角陰影,淺草橋的輪廓在夜色中逐漸清晰——十幾個憲兵站在路卡後,沙包工事上架著的歪把子機槍正對著橋麵,槍口在路燈下泛著幽光。
“趴下!”
周滬森按住程振奇的後頸,兩人順著橋邊的斜坡滾進草叢。手電光從頭頂掃過,橋上崗哨的聲音清晰可聞:“剛才有動靜嗎?”
“屁都沒有!”另一個聲音回罵,“那幫蠢貨肯定看走眼了。”
草叢裡的露水浸濕了衣褲,程振奇能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不是因為冷——河堤下遊方向,十幾道手電光正沿著河岸移動,光柱在水麵上拉出晃動的光帶。
“拚了!”他拉開槍栓的聲音在寂靜裡格外刺耳。
“彆出聲!”周滬森突然指向岸邊一棟木屋,“那邊!”
木門應手而開時,程振奇聞到一股淡淡的櫻花香。兩人踮著腳走進客廳,靴底踩在榻榻米上的聲響被刻意放輕,卻在黑暗中撞上一道平靜的聲音:“深夜闖門,至少該脫鞋吧?”
周滬森的手槍已經指向前方,程振奇也端起步槍。
借著從紙拉門透進來的微光,他們看見地板中央坐著個穿和服的年輕人,左手的南部十四式槍口穩穩地對著他們,右手食指正繞著炸彈的引信圈輕輕轉動。
“外麵至少有一個小隊的憲兵,”年輕人的聲音像浸過冰水,“想在這裡同歸於儘?”
周滬森的拇指摩挲著扳機護圈,程振奇的後背已經沁出冷汗。對方手裡的炸彈引信很短,看起來隨時會被點燃。
“把槍放下。”年輕人的槍口微微上揚,“我沒興趣和死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