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程。”周滬森緩緩蹲下身,將手槍放在地板上。
程振奇盯著對方手裡的炸彈,直到周滬森又低喝一聲,才咬著牙放下步槍,手卻始終按在腰間的飛刀上。
“坐。”
年輕人指了指對麵的空位。周滬森盤腿坐下時,聽見自己腰間的飛刀硌在地板上的輕響,剛想調整姿勢,就聽見對方輕笑一聲:“不必掩飾了,你的坐姿暴露了藏刀的位置——正宗的大和坐法,不會讓刀柄碰到地板。”
程振奇猛地抬頭:“你到底是誰?”
“劫走北田和矢的是你們吧?”年輕人答非所問,指尖仍在炸彈上輕輕敲擊,“警視廳的卷宗裡說,那兩個警察是被飛刀釘在牆上的。”
周滬森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們在東京潛伏三年,從未在行動中暴露過飛刀絕技。
“彆緊張,”年輕人轉動著炸彈,“我知道你們不是憲兵隊要找的人——炸沉貨輪的是另一些人,但現在全城搜捕的網已經張開,你們不過是碰巧撞進網裡的魚。”
“你想乾什麼?”周滬森的聲音壓得極低。
“給你們一條活路。”年輕人突然站起身,和服下擺掃過地板,“拿上槍,跟我來。”
程振奇剛要追問,就聽見院門外傳來軍靴踏在石板上的聲響。
年輕人已經掀開臥室的紙拉門,月光從窗戶斜射進來,照亮榻榻米上疊著的被子。他彎腰掀開地毯,露出兩塊鬆動的木板,扯開後露出黑黢黢的地道口,一股潮濕的泥土味撲麵而來。
“十秒鐘。”年輕人指著地道,“要麼進去,要麼等著被憲兵抓去喂狗。”
“這是陷阱?”程振奇握緊槍托。
“三——”
“我們走!”周滬森拽著程振奇的胳膊,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淺草憲兵隊例行檢查!”粗啞的喊叫伴隨著槍托砸門的巨響。
年輕人已經穿上睡衣,正慢條斯理地係著腰帶:“兩位,請吧。”
竹梯的竹節硌得手心生疼,程振奇順著周滬森的身影鑽進地道,頭頂傳來木板複位的輕響。黑暗中,他聽見周滬森壓低的聲音:“這人到底是誰?”
沒有人回答。地道裡隻有兩人的呼吸聲,以及遠處隱約傳來的憲兵嗬斥聲。
地麵上,年輕人撫平榻榻米的褶皺,將被子蓋回原位。敲門聲越來越急,他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瞥了一眼,然後拉開門,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惺忪睡意:“晚上好,憲兵先生們。”
手電光立刻掃過他的臉,軍曹的聲音帶著不耐煩:“剛才有可疑人員經過嗎?”
“沒有呢,”年輕人側身讓開門口,“我一直在睡覺,需要進來看看嗎?”
憲兵們衝進屋裡時,他靠在門框上,看著他們翻箱倒櫃的身影,右手悄悄按在門後藏著的手雷引信上——那是留給自己的最後一道保險。
地道深處,周滬森和程振奇踩著泥濘往前走。黑暗中,程振奇突然撞上周滬森的後背,聽見他低低的一聲“等等”。前方隱約傳來水流聲,還有斷斷續續的談話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看來我們賭對了。”周滬森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釋然。
程振奇摸索著掏出火柴,擦亮的瞬間,他們看見地道壁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字跡,大多是中文的名字,有些已經被潮氣侵蝕得模糊不清。
火柴熄滅前,程振奇看見最上麵一行字:昭和六年,中華留日學生於此避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