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味順著窗縫鑽進來,混著清晨的寒氣,帶著嗆人的焦糊味。兩個警察的對話斷斷續續飄進來,其中一個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還有十二分鐘……四點半一到,老子立馬回家睡三天。”
“彆做夢了,井川。”另一個聲音更沙啞些,“警察廳的那幫蠢貨說了,抓不到人,誰也彆想歇著。”
“三男一女……真能折騰。”井川啐了口唾沫,“炸沉橫須賀的船還不夠,非要把東京攪個天翻地覆。”
“誰說不是呢?”同伴歎了口氣,“聽說和上次‘英雄團’是一夥的,警察廳臉都丟儘了,才讓憲兵隊來幫忙擦屁股。”
“噓——”井川突然壓低聲音,“那邊有人!”
宋春萍猛地縮回腦袋,心臟狂跳。窗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嗬斥:“都什麼時候了還閒聊?趕緊去八木家看看!”
“是!”兩個警察的腳步聲匆匆遠去。
客廳的地板發出輕響,孟詩鶴披著外套從樓梯上下來,頭發亂糟糟的,眼下泛著青黑。“外麵怎麼樣?”
“戒嚴快解除了,但搜查沒停。”宋春萍轉身,看見她手裡攥著的手帕已經皺成一團,“淺草橋那邊半小時前有槍聲,好像隻響了幾下。”
“淺草橋?”孟詩鶴的臉色驟變,“滬森和振奇的落腳點離那不遠。”
“我也擔心這個。”宋春萍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剛才警察說,目標是三男一女,炸了橫須賀的貨輪。”
“是周滬森他們乾的?”孟詩鶴的聲音發顫。
“不像。”宋春萍搖頭,“他們昨天才去救北田,沒道理分身去炸船。但現在全城搜捕,他們倆肯定被堵在路上了。”
孟詩鶴急得在客廳裡轉圈,木屐踩在地板上發出急促的聲響:“我得去他們住的地方看看!”
“不行!”宋春萍拉住她,“現在街上全是憲兵,你這張臉太紮眼。”
“那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抓?”
“我去。”宋春萍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風衣,“我去報社上班,順路經過淺草橋,不會引人懷疑。”
“你更不能去!”孟詩鶴按住她的手,“報社周圍肯定有憲兵監視,你一露麵就等於自投羅網。”
兩人對視著,客廳裡的座鐘“滴答”作響,敲碎了淩晨的寂靜。窗外的天色漸漸泛白,遠處傳來第一班電車的鳴笛聲。
“有了。”宋春萍突然抬頭,“讓李香香去。”
孟詩鶴愣了愣,隨即點頭:“對,她是本地人,又是做小生意的,去淺草橋附近收賬,合情合理。”
“我這就去叫她。”宋春萍轉身朝客房走去,腳步輕快了些,“讓她帶上這個。”她從抽屜裡拿出個小小的香囊,裡麵藏著半截密碼本。
客房的門虛掩著,李香香蜷縮在床上,眉頭緊鎖,像是在做噩夢。宋春萍輕輕推開門,晨光從窗簾縫裡溜進來,照在她疲憊的臉上——這個平日裡潑辣的女人,眼下也掛著濃重的黑眼圈。
“香香,醒醒。”宋春萍的聲音很輕。
李香香猛地驚醒,手條件反射地摸向枕頭下的短刀,看清是宋春萍才鬆了口氣:“宋姐?出事了?”
“滬森和振奇可能被困在淺草橋了。”宋春萍在床邊坐下,“你能不能……”
“我去!”李香香掀被下床,動作利落地穿衣服,“我娘家就在那附近,回去看看娘,誰也說不出閒話。”
孟詩鶴走進來,遞過一個布包:“這裡麵有錢和乾糧,遇到憲兵就說是走親戚的。記住,隻看不說,發現異常就趕緊回來報信。”
李香香接過布包,往懷裡一揣,扯了扯衣襟:“放心吧,論應付憲兵,我比你們在行。”
她走到門口時,宋春萍突然叫住她:“等等。”從手腕上褪下銀鐲子塞給她,“遇到盤查,就說這是給娘家媽的禮物。”
李香香捏緊冰涼的鐲子,用力點頭,拉開門消失在晨光裡。
客廳裡,座鐘敲響了四下。窗外的街道漸漸有了人聲,遠處的戒嚴哨卡傳來撤崗的口令聲。孟詩鶴走到窗邊,看著李香香的身影混進晨霧中的人流,輕聲道:“但願他們都能平安。”
宋春萍望著牆上的日曆,指尖劃過“昭和十三年”那行小字,心裡像壓著塊石頭——這個春天,東京的血腥味,比櫻花的香氣更濃。
地下室裡,周滬森被程振奇推醒時,發現天已經亮了。透氣孔透進的光線裡,能看見飛舞的塵埃。頭頂傳來輕微的響動,木板被掀開一條縫,吉武浩田的臉出現在上方。
“出來吧,憲兵走了。”他的聲音裡帶著笑意,“順便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戒嚴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