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李香香回頭,
看見個穿灰色西裝的男子,鼻梁上架著圓框眼鏡,手裡捏著本旅行手冊,臉頰微微泛紅:“小姐,您……您太漂亮了,能不能……合張影?”
李香香剛要搖頭,眼角的餘光瞥見街口走來兩個穿製服的警察,正挨個打量路邊的行人。她心裡一動,改口道:“可以啊。”
男子愣住了,眼鏡滑到鼻尖:“真、真的?”
“嗯。”李香香淺淺一笑,眼角卻始終瞟著那兩個警察,“先生從哪裡來?”
“愛知,名古屋。”男子慌忙叫來旅行團的攝影師,語氣裡滿是雀躍,“第一次來東京,沒想到能遇到這麼美的小姐。”
攝影師舉著相機跑過來,鏡頭對準兩人時,李香香看見那兩個警察停在了程振奇的算命棚前,其中一個正伸手掀布簾。
“請笑一笑,看這邊!”攝影師喊道。
李香香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睛卻像被磁石吸住似的盯著警察的動作。穿西裝的男子察覺到她的異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是警察,識趣地沒多問,隻是對著鏡頭咧開嘴。
“很好!再來一張!”
就在快門聲響起的瞬間,李香香看見一個警察走進了算命棚,另一個則轉身走向電話亭,手指在撥號盤上飛快地轉動。
她心裡咯噔一下——程振奇從不遲到,這時候還沒來,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謝謝小姐!”男子鞠躬道謝,遞過紙筆,“能告訴我您的地址嗎?我洗好照片寄給您。”
“不用了。”李香香擺擺手,轉身就往算命棚走。布簾被風吹得揚起一角,她看見裡麵的警察正翻著程振奇的簽筒,槍套的扣子敞開著。
“冒昧了。”她掀簾進去時,那警察猛地轉身,手槍已經對準了她的胸口。
“你乾什麼的?”警察的手指扣在扳機上,眼神像淬了冰。
李香香垂下眼瞼,聲音放軟:“找阪上大師算命。”她故意用了程振奇在日本的化名,眼角的餘光飛快掃過棚內——折疊凳倒在地上,卦象圖被扯得歪斜,顯然經過一番搜查。
“他不在,去彆的地方。”警察收起槍,卻沒放鬆警惕。
“彆的大師不準。”李香香走到算命桌旁,盤腿坐下,指尖輕輕敲著桌麵,“我等他。”她心裡盤算著,若是程振奇這時候回來,她就借著掀簾子的動作絆倒警察,程振奇手裡有槍,總能拚出條活路。
“你聽不懂人話?”警察又將手按在槍套上。
“聽懂了啊。”李香香仰頭看他,嘴角帶著怯生生的笑,“可我跟阪上大師約好了的,他說今天能算出我的姻緣……”
話音未落,另一個警察掀簾進來,帽簷上還沾著露水:“怎麼回事?”
“這女的非要等阪上,趕不走。”
後進來的警察打量著李香香,目光在她的和服下擺掃了一圈——那是本地婦人常穿的款式,漿洗得發白,袖口卻繡著朵小小的櫻花,透著幾分精致。“小姐,再不走我就以妨礙公務論處了。”
李香香心裡一緊,想起周滬森說過“留得青山在”,猛地站起身,做出驚慌失措的樣子:“對不起!我這就走!”她低著頭往外衝,差點撞到掀簾進來的遊客,布簾在她身後重重落下,遮住了警察警惕的目光。
“黃包車!”李香香站在街邊大喊,聲音帶著刻意裝出的哭腔。
一個戴草帽的車夫拉著車跑過來,木輪在石板路上顛出“咯噔”聲:“小姐去哪兒?”
“千束三丁目。”李香香跳上車,掀起車簾一角回望——程振奇的算命棚前,兩個警察正對著對講機說著什麼,晨光落在他們的槍上,閃著刺眼的光。
車夫吆喝著起步,黃包車在人流中穿梭。李香香攥緊袖袋裡的銀鐲子,冰涼的金屬硌著手心——得趕緊把消息告訴孟詩鶴,程振奇和周滬森,恐怕真的出事了。
橫須賀港的海風裡還飄著煤油味。高橋站在12號碼頭的廢墟前,看著潛水員從水裡撈出塊燒焦的木板,上麵還沾著未燃儘的麻繩。牧野在一旁記錄著什麼,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響被海浪拍打的聲音吞沒。
“確定是被炸藥炸沉的?”高橋問身邊的港口指揮官。
“是,船底有個直徑三米的破洞,邊緣有灼燒痕跡。”指揮官遞上一份報告,“初步判斷是定時炸彈,引爆裝置還沒找到。”
高橋望著翻湧的海水,心裡忽然升起個念頭——淺草橋的兩個男子,橫須賀的炸船案,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聯係?他掏出懷表,時針正指向七點。淺草寺的早市應該已經開了,那些穿梭在人群裡的小販、遊客、香客,說不定就藏著解開謎題的鑰匙。
“牧野,”他合上懷表,“看完現場立刻回東京,去淺草橋周邊查——重點是昨夜所有開門的店鋪,尤其是賣漁具和五金的。”
陽光越升越高,將海麵染成一片金紅。遠處的貨輪鳴響汽笛,像是在為沉沒的同伴哀悼。高橋望著那片波光粼粼的海麵,忽然覺得,這個清晨的平靜裡,藏著比海浪更洶湧的暗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