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山問:“是淚水,還是汗水?”
張月直接一巴掌拍在謝青山腦袋上。
“閉嘴!走了。”
“不給他們收屍嗎?”
張月詫異看他,似哭似笑道:“你不覺得,我們本來就生活在墳墓裡嗎?這是一座末日墳場。天目降臨的那一刻,喪鐘就已敲響,死亡進入倒計時。”
謝青山踉蹌著起身,兩個人,三條腿,三條胳膊,相互攙扶著離開。
“你懷裡抱著什麼?”
“那隻兔子說的核心。”
“沒有設備,沒有數據,要它何用?”
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沉默,身後傳來劈裡啪啦的爆炸聲。
張月掏出一個按鈕按下去。
於是,整個希望小區徹底夷為平地,連帶著上空的無人機與地麵的機器人一起,湮滅在火焰裡。
爆炸讓謝青山暫時失去了聽覺。
他回頭,眼裡倒映著衝天火光,想起了小時候趙回給他放的紀錄片。火樹銀花,格外漂亮。
紀錄片裡有打鐵花、放煙花、舞獅子、賽龍舟、貼對聯、掛花燈、吃粽子、吃月餅、吃湯圓……
他隻看過半部紀錄片,之後趙回再也沒有播放過這種的東西。
趙回說,看了你也不明白,看了能咋樣?這份熱鬨不屬於你。
後來,謝青山的無數個夢裡,都有火樹銀花,都有花燈。
他在腦中臨摹煙花的形象,猜測月餅的滋味。那是他一輩子都回不去的地方。
趙回說,二百年彈指一揮間,天地巨變。
趙回說,世上所有東西都會消亡。恭喜你,人類。你將見證一個文明的衰敗。很少人有這樣的機會。
趙回說,稍微掙紮一下,然後發現鹹魚翻身後還是鹹魚。可萬一,又一次翻身後,鹹魚化龍了呢?
其實,趙回說的那些話,有很多謝青山聽不懂。
但謝青山記住了,記得清楚。
他聽不懂,但他記得住。
那些言語,在他腦海中回響。
耳鳴還在繼續,無聲的爆炸在謝青山眼前綻放。
趙回偶爾會唱歌,機械音,喑啞難聽。仿佛不知道什麼叫宮商角徽羽,不存在哆啦咪發西。
“太陽當空照……小鳥說,你為什麼背上炸藥包?我要炸學校,老師不知道……”
“種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炸藥包,清早光著小腳牙,種遍樹林和山岡,她種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數不清,月亮上也能看見呦~她種的蘑菇最大,大得像那蓬萊島。”
謝青山忽然有點明白,這些歌的意義了。
他循著記憶的痕跡,哼唱起來。
儘管其中含義他一知半解,儘管曲調破碎,儘管唱出來後,就連他自己都聽不到。口腔震動,嘴巴開合,舌頭平翹,他在唱耳朵聽不到的歌。
無妨,他心裡能聽到。
如果不甘在沉默中死亡,那就在沉默中爆發吧。
這爆炸,真漂亮。
人命堆積而成,希望磨滅後最後的燦爛。
謝青山意識到,張月說的對。
無需收殮屍骨。
這本就是末日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