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婆婆誌向高遠,倒是讓何秀過了一段時間安穩日子,雖還是接客,好歹這些客人比徐奢像個人。
偶爾遇到一些自命風流的,撫琴作詞也能糊弄一晚。
諸婆婆貪財,為人倒是算不上特彆刁鑽。真要算起來,在春風樓的日子倒是比何秀幼年在家時好過些,至少有飽飯。
何秀認命了。
沒過多久,她又被臨平縣尉盯上。
臨平縣尉此人,與徐奢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此磋磨幾年,何秀早已心灰意冷的時候,她撿到了一個小姑娘。
小姑娘年紀不大,人瘦,臉上倒是有肉。
這姑娘的父親掉進護城河淹死了,撈屍體的人挾屍要價,一群人圍著看熱鬨。
看到這一幕,何秀不由想到自己離開京城後,孤立無援,被人賣來賣去的日子。
她動了惻隱之心,幫小姑娘贖了屍體,又帶她去城外埋葬父親。
何秀想給小姑娘安排一條路,一條踏踏實實過日子的路。
可思來想去,完全想不出。
她想不出這世道一個女子如何踏踏實實安安穩穩活下去。
尋一門親事?
可當初徐奢就是那樣騙她的。
她以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臨了才知自己進了深淵地獄。
找一戶人家收養?
春風樓裡那個小金,就是父母賣進來的。還有個去了勢的小龜奴,想當太監當不成,最後隻能把自己賣進了春風樓,勉強混口飯吃。
春風樓裡的廚娘,年長那個以為自己是來做工的,其實她丈夫已經簽了契書。
何秀隻一想,就覺得這姑娘的未來一眼望得到頭。
她想哭,為自己哭,為這小姑娘哭。
最後,她隻能將人帶回明月樓。
何秀與老鴇諸婆婆約法三章,這小姑娘不簽賣身契,是個自由人。
老鴇連連答應,卻是偷眼看悶頭吃飯的小姑娘,讚歎是個好胚子。
何秀心裡清楚,這姑娘留在春風樓是權宜之計,可她沒得選。
這姑娘格外活潑,最愛滿大街亂跑買東西。
何秀每日都說一兩樣吃食,讓小姑娘去買。
不為彆的,隻為這年幼的小姑娘在外麵的時間多一點,在明月樓的時間少一點。
她希望,往後她的路和自己不一樣。
這小姑娘算賬不太行,自己做了個小本子,燒了一根柳樹紙條記賬,記來記去,許多開支都是重複的。
何秀偷看過賬本,那真是利滾利,比賭場九出十三歸的高利貸都要駭人。
何秀當真是哭笑不得。
偏偏記賬亂七八糟的小姑娘,花銷一兩個月,她盒子裡的銅板沒少多少。
往日托人買東西,半個月一盒銅板就會花完。
何秀不是不知道有人吃回扣,她也學過執掌中饋,她隻是麻木了。
何秀覺得未來就這樣了,被臨平縣尉磋磨死,然後一床草席卷起來,挖坑埋了。
就這樣活。
然後就去死。
何秀看不到任何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