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夠了,就去死。
……
何秀是悲觀的。
她覺得自己的一生,一眼望得到頭。
她帶回春風樓的小姑娘名叫宋大頭,永遠乾勁滿滿,永遠朝氣蓬勃。
宋大頭不知道,周圍有許多惡意,試圖將她拉入深淵。
守門的周婆子貪財虛偽,諸婆婆滿心算計,龜奴小寶會騙點心,雜役小金會陰陽怪氣,廚娘會指派她乾活,其他房的姑娘經常讓她打掃屋子,隻給幾個銅板打發。
偏偏宋大頭覺得自己交到了新朋友,和旁人關係好。
何秀操碎了心,偏偏又不知道如何與她說。
何秀發現,宋大頭偶爾回來時一身血腥味。
她偷偷跟著宋大頭,發現這小姑娘給自己找了個殺雞的活計,乾得有模有樣。
何秀覺得殺雞好,殺雞真是好極了。
累是累,但都是乾淨錢。
錢箱子裡的銅錢增增減減,始終沒有見底。
宋大頭的小賬本,越算越多。
何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宋大頭往後怕是要被人騙啊。
何秀有心好好教一教宋大頭如何算賬,可她病了。
她又懷孕了,臨平縣尉不要這個孩子,所以孩子沒了。
如此,可不就是大病一場?
這樣的病,何秀生過很多次,已經習以為常。
就在何秀以為自己一輩子到頭了,不會再有什麼風波的時候,徐奢來了。
徐奢如今的身份是縣尉身邊的侍衛。
何秀知道,要出事了。
徐奢在的地方,一定會出事。
但她沒想到,第一個出事的會是青樓。前來臨平的世子陳均與質子沈沉玉在明月樓暴斃,明月樓被查封,第二天早上,便有許多人的腦袋滾滾落地。
這是徐奢的手筆。
徐奢一向如此,連偽裝都懶得偽裝。
臨平城風聲鶴唳,臨平縣尉倒是清閒,又來春風樓了。
何秀知道,徐奢就在門外。
她知道,徐奢也知道她知道他在外麵。
何秀很想知道臨平縣尉會什麼時候死。
縣尉離開後,何秀聽宋大頭說起門外的事情,徐奢送了一把刀給宋大頭,徐奢以為宋大頭是她親生的。
宋大頭的一聲‘我娘’,徐奢信了。
宋大頭的長相,的確有異族的風采,但年齡不對。如果當年她真的有孩子,孩子的年紀應該比宋大頭小一歲多。
沒有如果,她當年真有一個孩子,隻不過死在了她逃亡途中罷了。
何秀沒過很多孩子,她覺得這不值一提,對她而言,這不過一場病罷了。
人,總會生病的。
徐奢沒有在意過年紀小的孩子,以至於完全沒有發現宋大頭的年齡不對,徐奢信了。
何秀很高興有一個孩子願意喊她娘。
她原先覺得,自己是不配的。
“往後我就是你娘。”
何秀哈哈大笑,笑得暢快,心中多年堆積的鬱氣,在這一刻儘數發泄出來。
徐奢啊徐奢,我視你為猛虎豺狼,如今再看,不過也是個無知之徒!
“還有昔日恩客惦記奴家呢。”
何秀又哭又笑,心中那股子鬱氣消散,而後大病一場。
何秀整個人像是被掏空,而後又被填滿。
她與老鴇諸婆婆大鬨一場,諸婆婆暫時歇了讓宋大頭學藝的心思。
當然,這裡麵也有宋大頭實在是學不會的緣故。唱曲五音不全,習舞四肢不協調,有時候何秀也懷疑宋大頭是裝出來的。
何秀知道,宋大頭也不是什麼都不會,宋大頭最會殺雞。
宋大頭還學會了磨剪子戧菜刀,又學會了磨銅鏡。這小姑娘永遠朝著諸婆婆的期待反方向一路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