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儒的手指深深掐進泥地裡,指甲縫裡滲出血絲。他看見徐榮轉身衝向戰場的背影,那個曾經連刀都握不穩的書生,此刻卻像一柄出鞘的利劍。
“徐大哥…”他艱難地撐起身子,藥浴後的虛弱讓眼前陣陣發黑。遠處傳來的廝殺聲像鈍刀般割著他的神經,劉棠的短刀在雨幕中劃出的每一道銀光,都讓他心跳加速。
突然,一聲痛呼傳來。郭孝儒看見劉棠踉蹌後退,左臂被劃開一道血口。那個瞬間,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他掙紮著往前爬去,手掌被尖銳的碎石割得血肉模糊。藥浴的銅盆還倒在不遠處,他猛地抓住盆沿,用儘全身力氣將它砸向地麵。
鐺——
銅盆撞擊石塊的巨響在雨夜中格外刺耳。正與劉棠纏鬥的北狄人下意識回頭,這個破綻被劉棠瞬間抓住,短刀如毒蛇般刺入對方咽喉。
郭孝儒癱軟在地,嘴角卻揚起一絲笑意。然而下一秒,他看見更多的黑影從密林深處湧出,將劉棠和徐榮團團圍住。
“跑啊…”他嘶啞地喊著,聲音卻被雷聲吞沒。絕望像潮水般湧來,就在這時,他摸到了腰間那個硬物——臨行前溫北君給他的信號煙花。
顫抖的手指扯開防水油紙,火石在濕冷的空氣中擦出微弱的火花。一次,兩次...第三次終於點燃引線。
嗖——
一道紅光衝天而起,在雨夜中炸開成玄鳥的形狀。幾乎同時,密林深處傳來整齊的弓弦震動聲,箭雨傾瀉而下,北狄人接連倒地。
“玄鳥衛!是玄鳥衛!”徐榮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
郭孝儒終於支撐不住,重重倒在地上。最後的意識裡,他看見劉棠跌跌撞撞地朝他奔來,那張總是帶著傲氣的臉上,此刻滿是淚水。
“傻子…”他嘴唇翕動,卻發不出聲音,“你沒事就好。”
黑暗徹底吞噬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郭孝儒在劇痛中醒來。他躺在一張竹床上,頭頂是陌生的帳幔。試著動了動手指,鑽心的疼痛立刻從全身各處傳來。
“醒了?”一個清冷的女聲響起。
郭孝儒艱難地轉頭,看見一個身著靛藍勁裝的少女站在窗邊。她左耳上的銀鈴隨著轉身的動作叮當作響,手腕上猙獰的蛇形傷疤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徐...寧?"他嘶啞地開口。
少女沒有回答,隻是遞來一碗冒著熱氣的藥湯:"喝下去,能止痛。"
藥湯入喉,苦澀中帶著一絲腥甜。郭孝儒嗆得咳嗽起來,卻看見徐寧突然湊近,手指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為了引開追兵,不惜暴露自己..."她的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顫抖,"你和那個劉棠,都是瘋子。"
郭孝儒怔住了。透過窗欞,他看見晨光中的南瘴城輪廓,高聳的城牆,飄揚的玄鳥旗,還有城樓上那個熟悉的身影。
劉棠靜靜地站在那裡。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笑著看著他,和他做了個手勢,說自己沒什麼事。
"好好養傷。"徐寧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你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窗外,一隊玄鳥衛正押送著俘虜入城。最前麵的囚車裡,那個臉上有刀疤的魏軍軍官抬起頭,與郭孝儒四目相對。那雙眼睛裡,藏著說不儘的秘密。
郭孝儒的指尖觸到竹床邊緣刻著的幾道劃痕,借著晨曦微光,他辨認出那是一個歪歪扭扭的"榮"字。劃痕邊緣已經變得圓潤,顯然有些年頭了。
"這是..."他嘶啞著開口。
正在整理藥箱的徐寧頭也不抬:"七年年前,我哥離開南瘴前刻的。"她突然停下動作,從藥箱底層取出一塊泛黃的布帕,"這個也是他留下的。"
布帕上繡著一朵青蓮,針腳細密卻略顯稚嫩。郭孝儒想起徐榮隨身攜帶的那方手帕,角落也繡著同樣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