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過後,雨水漸漸多了。郭孝儒種下的藍花種子發了芽,兩片圓圓的子葉像劉棠笑起來時的眼睛。
這日他正在藥圃除草,忽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劉棠扛著個小竹椅過來,往他身邊一放:"坐著弄。"
椅子明顯是新做的,竹條還泛著青。郭孝儒摸了摸扶手,觸到幾個歪歪扭扭的刻痕——是朵杏花的形狀。
"我做的。"劉棠蹲在旁邊,得意地展示手上被竹篾劃出的小口子,"比刻木簡難多了。"
郭孝儒拉過她的手,輕輕塗上藥膏。她的掌心比去年粗糙了許多,但腕間那枚銅鈴依然明亮如新。
"疼嗎?"他問的是那些傷口。
劉棠卻指著藍花苗:"等開了花,給我編個花環?"
雨絲忽然密了,打在兩人之間的泥土上,濺起細小的水花。郭孝儒想起《詩經》裡的句子——"有美一人,清揚婉兮"。他忽然希望這雨下得再久些。
小滿這日,學宮的藥圃裡新栽的藍花開了。花瓣薄如蟬翼,邊緣泛著淡淡的紫暈,在晨光裡輕輕搖曳。郭孝儒蹲在花前,指尖輕觸花瓣,生怕碰落了露水。
"開了?"劉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晨練後的微喘。她今日的紅衣被露水打濕了衣角,發梢也沾著細小的水珠。
郭孝儒點頭,從袖中取出個小剪,小心翼翼地剪下一朵,遞給她:"試試?"
劉棠接過花,指尖撚著花莖,輕輕轉了一圈。陽光透過花瓣,在她掌心投下淡紫色的光暈。她忽然笑起來:"像你。"
"嗯?"
"安靜,又好看。"她將花彆在耳後,歪頭看他,"如何?"
郭孝儒的耳尖又紅了。他低頭整理藥簍,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好看。"
劉棠大笑,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書呆子。"
遠處傳來溫瑾潼的喊聲:"劉棠姐姐!孝儒哥哥!來看錦鯉!"
劉棠拉起郭孝儒的手腕:"走,陪那丫頭玩會兒。"
她的掌心溫熱,指腹的繭蹭過他的腕骨,像一片粗糙的葉子拂過。郭孝儒任由她牽著,心跳聲大得仿佛要蓋過溪水的叮咚。
芒種時節,學宮的杏子又熟了。郭孝儒站在樹下,仰頭望著滿枝金黃的果實,陽光透過葉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接好!"劉棠的聲音從樹頂傳來,隨即一顆熟透的杏子直直墜下。郭孝儒慌忙伸手去接,杏子卻擦過他的指尖,"啪"地砸在地上,濺出甜膩的汁水。
劉棠從樹上跳下來,靴底沾著泥土和碎葉。她彎腰撿起那顆摔爛的杏子,掰開沒沾土的那半,遞到郭孝儒唇邊:"嘗嘗?"
果肉柔軟,甜得發膩。郭孝儒抿著唇,舌尖悄悄舔去唇角沾到的汁水。劉棠盯著他看,忽然伸手,拇指蹭過他的下唇:"沾到了。"
她的指尖溫熱,帶著杏子的甜香。郭孝儒僵在原地,呼吸都滯了一瞬。
風過杏林,吹落一陣金色的雨。劉棠退後半步,從懷裡掏出個油紙包:"王伯新做的杏仁糖,帶回去慢慢吃。"
郭孝儒接過,紙包邊緣還帶著她的體溫。他低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