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齊國使團入城。淩基一襲月白錦袍,歲月似乎並沒有在這位懿親王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八國紛爭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曾經在天下的棋局上大放異彩的棋手們早就化作枯骨,算來算去,同時代的棋手也隻剩下他淩基,還有早就成為齊國階下囚的劉邵了。
在齊魏簽訂和約後三年,齊滅漢,隨著嬴嘉倫自焚而亡,苟延殘喘了十年的秦室終於徹底落幕,漢王劉邵成為齊國的階下囚。
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嬴楚,嬴嘉倫,羋法,淩丕,元孝文,劉邵,戴禕,姬無寅,姬琊,景姒,全奐……
如果早知道現在是在和魏國對峙,那麼回到十年前,他會全力支持曾經陳禮和陳印弦的計劃,殺死當時隻是魏國天殤將軍的溫北君。沒有想到溫北君那個男人居然比有著羋法與殷禧加持的楚國還要危險,居然停下了齊國前進的腳步。
淩基在驛館前勒馬時,餘光瞥見遠處梅樹下的一抹倩影——溫瑾潼正死死盯著他,手中劍鞘已經出鞘三寸。
兩人隔著熙攘的人群對視。淩基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溫瑾潼握劍的手青筋暴起,卻最終還劍入鞘,轉身消失在梅林深處。
是夜,玉琅子在書房秘密召見淩基。燭火搖曳中,兩人對坐無言。良久,淩基從懷中取出一方褪色的錦帕:"這是...溫將軍當年交給我的。"
帕角歪歪扭扭繡著朵梅花,旁邊還繡著"潼"字——是溫瑾潼七歲時的傑作。
"她...可好?"淩基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玉琅子輕輕搖頭:"你心裡清楚。"
淩基苦笑著望向窗外的月色:"這些年,我每晚都夢見她持劍要殺我的模樣。"他指尖撫過帕上歪斜的針腳,"有時在夢裡,我寧願她真的殺了我..."
"這是你自己的選擇。"玉琅子淡淡道,"就像北君當年選擇赴死一樣。"
"我知道。"淩基起身時,玉佩與劍鞘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但我從不後悔。"
他轉身欲走時,玉琅子突然喚道:"淩基。"
"嗯?"
"保重。"玉琅子罕見地放柔了聲音,"北君在天之靈,定不希望你出事,畢竟如果你死了,誰知道我們的和約還算不算數,我實在是不想打仗啊,都是一把老骨頭的人了。"
淩基的背影僵了僵,終是沒有回頭:"是,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就算再不想承認,他們也必須清楚,他們都是過了天命之年的老人了,不會再像年輕人一樣衝殺在最前方,如果打起仗來,衝鋒在最前方的一定是那一批年輕人。
舊時代的人終究會留在舊時代,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碾碎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停留在曾經八國紛爭那群人的驕傲與生命。
子夜時分,玉琅子獨自站在庭院裡仰望星河。溫鳶悄然走來,為他披上狐裘:"玉叔,霜重了。"
"小鳶,"玉琅子突然問道,"你還恨淩基麼?"
溫鳶沉默良久,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銀鐲:"恨過。現在...不知道。也許是不恨了吧,畢竟這種事真的是太多了,就像我在像瑾潼這麼大的時候甚至還恨過我爹,因為我覺得叔叔一直在為了我爹的理想努力,把我和碧水姐一直丟在家中。可是自從那年被元孝文召到大梁做了郡主之後才知道,這樣一個世道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就算身居怎麼樣的高位都會身不由己啊。所以我現在不恨我爹,也不恨淩基,都是叔叔自己的決定,我們做小輩的,直接尊重,並接受而已了。"
玉琅子拍拍她的手:"早些回宮吧,聽說你明日還要教瑾潼繡梅呢。"
"王叔也早些安歇。"溫鳶猶豫片刻,"瑾潼她..."
"會想通的。"玉琅子望著遠處仍亮著燈的廂房,"就像你當年一樣。"
月光如水,映著老人斑白的鬢發。他望著前方,輕聲呢喃:"北君,你放心。你的女兒們,我會替你照料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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