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清楚，這樁婚姻，從一開始就與情愛無關。他需要溫家的兵權來穩固朝堂，我需要郡主的身份來護著瑾潼和北君叔叔。
至於子嗣，不是不能，是不願。我怕有了孩子，我的心就再也不能純粹地牽掛著瑾潼；也怕那孩子生在帝王家，將來要麵對的，是比戰場更凶險的爭鬥。
“叔叔，”我輕聲說，“我隻盼著瑾潼能平安長大，盼著你能安享晚年，能回江南看看，看看碧水姐種的那些梔子花，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香。”
他沒說話，隻是拿起那支我給碧水姐做的玉簪——不知何時，他竟把它帶在了身邊，就放在案頭的筆筒旁。他摩挲著簪子上的花紋，輕聲道：“會的。”
可我沒想到，他說的“會的”，是以那樣一種方式。
瑾潼七歲那年，齊國撕毀了議和盟約，大軍壓境。
消息傳到宮裡時，我正在教瑾潼描紅。她剛學會寫“溫”字，一筆一劃，寫得歪歪扭扭，像條小蛇。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她的小臉上，絨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聽到外麵的喧嘩，她抬起頭，眼裡滿是好奇：“鳶姐姐，外麵怎麼了？像是有好多人在吵架。”
我把她攬進懷裡，用手擋住她的耳朵，看著窗外飄起的細雨，雨絲細得像愁緒，輕輕落在窗台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我輕聲說：“沒什麼，是下雨了。風吹著樹葉，發出的聲音。”
可我的手在抖。我知道，叔叔一定會請命。他就是這樣的人，國難當頭，從不會退縮。就像當年，敵軍打到城下，他帶著不足萬人的兵力，守了整整三個月，城牆上的血，染紅了半邊天。
他總是說著自己為了理想，為了野心，可我知道，他隻是為了那份愛。
他一直是一個善良的人，在潛藏的惡鬼外皮下，他是一個善良的人。他一直在為當年臨仙三萬戶懺悔，懺悔沒有守住那座城。他再也沒有遇到一座那麼信任他的城，那麼信任他的三萬戶和溫家軍。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內侍就來通報，說鎮國將軍溫北君在午門跪請出戰。那內侍的聲音帶著驚慌，大概是沒見過誰敢在午門長跪不起。
我放下瑾潼，讓知畫帶她去偏殿玩，給她拿了塊桂花糕，囑咐道：“看好郡主，彆讓她出來。”知畫是碧水姐當年成親之時的侍女，這麼多年一直在溫家，她看了看我發白的臉色，點了點頭，牽著瑾潼的手走了。瑾潼還回頭看了我一眼，小臉上滿是疑惑。
我快步走向養心殿，鳳袍的裙擺掃過回廊的欄杆，發出“沙沙”的聲響。元常陳正站在窗前，手裡捏著邊關急報，臉色凝重得像塊烏雲。看到我進來，他轉過身，歎了口氣，那口氣裡帶著太多的無奈：“小鳶，你都知道了？”
“陛下打算讓叔叔去嗎？”我問，聲音有些發緊。
“除了他，無人能擔此重任。”元常陳的聲音裡帶著無奈，“而且這是王叔自己的選擇，就算我不想讓王叔去也沒有辦法。”
我走到他身邊，看著窗外細雨中的午門方向，叔叔的身影一定就在那裡。雨幕朦朧，我仿佛能看到他穿著鎧甲，跪在冰冷的石板上，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地上積起小小的水窪。
“陛下，”我說，“讓我去吧。”
元常陳驚訝地看著我，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你？”
“我是魏國的皇後，”我說，挺直了脊背，“也是溫北君的侄女。齊國恨的是溫將軍，若我去議和，以皇後之尊，或許能有轉機。齊國未必敢對我動粗。”
“胡鬨！”元常陳厲聲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你是皇後，豈能以身犯險？若你有個三長兩短，朕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那叔叔呢？”我看著他，眼淚忍不住掉下來，砸在衣袖上，暈開一小片濕痕，“叔叔已經快四十了，他身上的舊傷還沒好，左臂的箭傷陰雨天就疼得抬不起來，你忍心讓他再上戰場嗎？忍心讓他去麵對一個抱著殺父之仇的瘋子嗎？你明知道現在齊國皇帝淩蕤的父親是死在叔叔的計劃裡麵。”
元常陳沉默了。他看著我，眼神裡有愧疚，有掙紮，最終化作一聲，“你去問王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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