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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梧桐雨落(六)(1 / 1)

瑾潼及笄那日,宮道上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發亮。我親手將那支纏枝蓮玉簪插進她鬢間時,銅鏡裡忽然晃過三道影子——她的眉眼如碧水姐重生,我眼角的細紋已遮不住歲月,而鏡沿反射的晨光裡,仿佛還站著那個青布袍的身影,正舉著支糖葫蘆,笑得有些傻氣。

“鳶姐姐,你看這玉簪上的蓮子,倒像是真的。”瑾潼指尖拂過簪頭飽滿的蓮實,忽然輕顫了一下,“昨夜我又夢見爹爹了,他蹲在江南的梔子花叢裡,手裡攥著把蓮蓬,說要剝最嫩的給我吃。”

我用桃木梳將她的青絲綰成墮馬髻,梳齒劃過發間時,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香。那是我特意讓人用梔子花熏的發油,當年碧水姐總愛用這個,叔叔說聞著就像回到了臨仙城破前的春天。

“他若在,此刻該蹲在殿外的海棠樹下,手裡的糖葫蘆都攥化了,卻不敢進來。”我將最後一根珍珠流蘇係在簪尾,“你剛出生那會兒,他抱著你就像捧著易碎的瓷器,連呼吸都怕吹疼了你。”

瑾潼忽然轉身抱住我的腰,發間的玉簪硌在我心口,像塊溫涼的石頭。“我總覺得他沒走,”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少女特有的糯氣,“上次去溫家軍大營,張副將說爹爹的帳子還照著原樣留著,案上的硯台裡,還凝著當年沒磨完的墨。”

我望著窗外飄落的海棠瓣,忽然想起叔叔離開前的那個雨夜。他塞給我的花名冊邊緣,確實沾著點梔子香,混著草藥與墨汁的味道。那時我以為是江南的水汽浸透了紙頁,後來才知道,那是他用碧水姐的香粉調在墨裡寫的——張副將去年告老時告訴我,將軍說這樣寫出來的字,看著能讓人心裡暖和些。

及笄禮上,元常陳望著瑾潼鬢間的玉簪,忽然歎了口氣。他鬢角的銀絲比去年又多了些,龍袍上繡的十二章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這孩子,連蹙眉的樣子都像溫北君。”他遞給瑾潼一柄嵌寶金梳,“溫家軍的軍餉,朕已讓人加倍撥了,你若有什麼要添置的,儘管跟內務府說。”

瑾潼接過金梳時,指尖故意蹭過他的袖口。我看見她指甲縫裡還嵌著點墨痕——今早她又去窗台刻字了,那些歪歪扭扭的“爹”字早已刻穿了木心,露出底下新鮮的木質,像道永遠不會愈合的傷口。

“謝陛下恩典,”她屈膝行禮時,發間的玉簪輕輕撞在金步搖上,叮當作響,“隻是溫家軍從不缺軍餉,缺的是能讓他們安心守著河山的太平。”

元常陳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酒液晃出杯沿,在明黃的龍袍上洇出深色的痕。“齊國這幾年在淝水岸邊屯了十萬兵,”他忽然看向我,眼裡的光有些複雜,“王叔當年用性命換來的盟約,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殿外的風忽然大了,卷起滿地海棠瓣撲在窗紗上,像片流動的粉雲。我看著瑾潼垂下的眼睫,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叔叔也是這樣垂著眼,在臨仙城的城樓上說:“有些債,總要有人還。”

那晚瑾潼失眠,拉著我坐在廊下看月亮。她忽然從袖中摸出塊磨損的玉佩,上麵刻著半隻蝴蝶。“這是張副將今日偷偷給我的,”她將玉佩貼在臉頰上,涼得像塊冰,“說這是爹爹當年給娘的定情物,另一半隨娘入了土。”

玉佩的邊緣被摩挲得發亮,想來這些年張副將一直貼身帶著。我忽然想起碧水姐下葬那日,叔叔把這半隻蝴蝶玉佩塞進她棺木,轉身時鬢角的銀絲沾著雨珠,像落了層霜。

“等過了梅雨季,我們去江南看看吧。”我將披風裹在她肩上,“去采蓮蓬,去看梔子花開,就像當年說好的那樣。”

瑾潼忽然笑了,眼裡的光像揉碎的星子。“還要帶著蝴蝶風箏,”她掰著手指算,“爹爹說要紮最大的,翅膀上要塗成明黃色,像極了臨仙城破前,他給我紮的那隻。”

夜風卷著梔子花香穿過回廊,遠處更夫的梆子聲敲了三下。我望著天邊那輪殘月,忽然明白有些念想,就像這半隻蝴蝶玉佩,看似被歲月磨得殘缺,卻在心底越嵌越深,成了支撐人走下去的骨。

入夏後,京城的流言像雨後的青苔,悄無聲息地爬滿了大街小巷。先是說齊國太子淩徹在淮河演習水軍,船上插的旗幟繡著吞魏圖;又說鎮東將軍溫北君的靈位在齊國被掘了,淩蕤要用他的骸骨祭祀戰死的齊兵。

瑾潼聽了這些,反而越發沉靜。她每日天不亮就去溫家軍的演武場,跟著老兵們練槍。有次我去看她,正撞見她被木槍掃中膝蓋,卻咬著牙不肯叫疼,爬起來繼續紮馬步,額角的汗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坑。

“郡主這股勁,跟將軍年輕時一模一樣。”守在一旁的張副將遞過帕子,眼裡的紅絲像蛛網,“聽說當年將軍守臨仙城,被敵軍的箭簇射穿了左臂,還笑著說這點傷,不如江南的蚊子咬得疼。”

瑾潼用帕子擦汗時,我看見她手腕上有道新的疤痕,像條淡紅色的蚯蚓。“昨日練槍時走神了,”她察覺到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想起爹爹給我削的木槍,槍杆上刻著隻小蝴蝶,被我磨得都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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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武場邊的老槐樹上,掛著隻褪色的風箏,是去年清明我們帶來的。風一吹,殘破的蝶翅就簌簌作響,像在哭。瑾潼每次練完槍,都會站在樹下看半天,直到日頭偏西才肯回宮。

七月初七那日,宮裡設宴。元常陳喝了些酒,忽然拉著我的手往禦花園走。荷花池裡的並蒂蓮開得正好,他指著花苞歎道:“王叔當年說,這池子該種滿蓮,等結了蓮子,就給瑾潼做蓮子羹。”

我望著池麵上的荷葉,忽然想起叔叔離開前的那個清晨,他蹲在這池邊,用手掬起水洗臉。水珠從他鬢角的銀絲上滾落,砸在青石板上,像極了眼淚。

“他還說,等瑾潼長大了,要教她鳧水采蓮,就像當年教夫人那樣。”元常陳的聲音有些發飄,“可如今這池蓮,隻能我替他看著了。”

正說著,內侍監的總管跌跌撞撞地跑來,手裡的奏報在風裡抖得像片枯葉。“陛下,齊國......齊國鐵騎踏過淝水了!”他的聲音劈了叉,“前鋒已到滁州城下,守將傳來血書,說......說城快破了!”

元常陳手裡的玉盞“哐當”一聲摔在地上,碎片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龍靴。“溫家軍呢?”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頭,“讓溫家軍立刻馳援滁州!”

我望著他眼底的慌亂,忽然想起叔叔說過,元常陳他什麼都好,就是太怕失去。當年元孝文在世時,他夜裡總做噩夢,要攥著侍從的衣角才能睡著。

“將軍有令,溫家軍隻護河山,不涉黨爭。”我輕輕掙開他的手,指尖觸到腰間的鳳印,冰涼的玉質硌得手心發疼,“當年叔叔把溫家軍交給我時,說這支部隊,永遠是大魏的盾,不是誰的劍。”

元常陳後退半步,撞在荷花池的欄杆上。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像敷了層霜。“你還在怪朕,”他忽然笑了,笑聲裡帶著說不出的疲憊,“怪朕當年沒能攔住王叔去齊國?”

池裡的荷葉被風吹得翻卷過來,露出底下青白的背麵。我想起那個雨夜,元常陳把鳳印塞給我時,眼裡的紅絲比叔叔的還密。“陛下若真攔他,”我望著池麵破碎的月影,“他才會恨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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