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到省檢察院上任已經兩天,住宿問題卻遲遲未決。院裡人事處的同誌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意,話語卻藏不住為難。
“祁處長,實在是不好意思,老乾部樓那邊曆史遺留問題比較多,一時半會兒,確實騰不出合適的房子。”
“您看,是不是先在單位招待所將就幾天?”
祁同偉心頭了然。這哪裡是房子騰不出來,分明就是那位退而不休的陳岩石老爺子,在給自己上第一個眼藥。
一個新上任的反貪處副處長,怎麼可能連一間招待所的房間都擠不出來?
無非是想用這種方式,敲打敲打自己,好讓他知道,這漢東省檢察院,到底是誰說了算。
換做前世那個愣頭青的自己,恐怕早就拍了桌子。但現在,祁同偉隻是輕笑一聲。跟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計較,隻會讓那位把自己調來的鐘書記看輕了。格局要大。
“沒事,我理解院裡的難處。”祁同偉擺了擺手,姿態放得很低,語氣卻不卑不亢。
“單位招待所就算了,彆給同誌們添麻煩。我自己在外麵找個地方租著住就行。”
人事處的同誌如蒙大赦,連聲道謝,匆匆離去。
這天下午,臨近下班時分,辦公室裡安靜得隻剩下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桌上的電話,忽然響了。
祁同偉拿起話筒,一道清亮又帶著幾分喜悅的女聲,如同清泉,瞬間驅散了他心頭的些許陰霾。
是陸亦雲。
“同偉,我從我媽那兒把鑰匙拿來啦!”她的聲音裡,滿是藏不住的雀躍。
“就在省人醫旁邊的那個小區,我打聽過了,離你單位騎車也就十幾分鐘,很近的。”
“今晚你就搬過去住,彆再住賓館了,又貴又不舒服。”
祁同偉的心,沒由地一暖。他現在確實還借住在省委附近的一家賓館裡,寄人籬下的感覺並不好受。
隨著他調任京州,陸亦雲也借著家裡的關係,從下麵的縣醫院順利調回了省人民醫院。這算是兩人關係更進一步的標誌。
“這……合適嗎?”祁同偉的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猶豫。
他不是在客套,而是在審視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情。前世,他辜負了太多,也錯過了太多。
“有什麼不合適的?那房子我媽不住,空著也是積灰,你住進去還能添點人氣呢!”
陸亦雲的語氣不容商量,帶著甜蜜的霸道。
“就這麼定了!我快下班了,待會兒去你們檢察院大門口等你,咱們先去吃飯,然後去看新上映的電影!”
吃飯,看電影。多麼簡單,又多麼奢侈的幸福。祁同偉緊繃了兩天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放鬆下來。
“好。”他笑著答應下來。收拾好桌上的文件,鎖進抽屜,祁同偉剛準備起身下樓,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卻突兀地振動起來,發出一陣刺耳的蜂鳴。
接通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一個過分熱絡、甚至帶著幾分油滑的聲音。
“祁哥!我的好哥哥!你來京州上任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跟弟弟我說一聲?這可太不夠意思了!我都沒能給你接風洗塵!”
趙瑞龍。祁同偉捏了捏眉心,這麼快就找上門了。這小子的消息,還真是靈通。
“剛來,工作千頭萬緒,還沒來得及安頓。”他客氣地回應,滴水不漏。
“哎!彆解釋,祁哥,解釋就是掩飾!”趙瑞龍在電話那頭誇張地大笑起來。
“什麼都彆說了!弟弟我人就在你們檢察院大門口,車都給你備好了!今晚我做東,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賞我這個臉!”
祁同偉看了一眼手表,頭疼得更厲害了。“瑞龍,真不巧,我今晚確實有安排了,要不改天……”
“彆改天了,就今天!”趙瑞龍的語氣瞬間變得不容置喙。
“天大的事也得先吃飯啊!祁哥,你要是不下來,弟弟我可就真上你辦公室去逮人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祁同偉知道,這個局,躲不掉了。以趙家的權勢,趙瑞龍還真乾得出這種事。
他穩了穩心神,隻能先撥通了陸亦雲的電話,滿懷歉意地解釋了一番,推掉了那個他期待了一下午的約會。
電話那頭,陸亦雲的失落清晰可聞,但她還是懂事地讓他先忙正事。
掛了電話,祁同偉眼底的溫情散去,隻餘一片深邃冷靜。他輕輕歎了口氣,拿起外套,邁步走出了檢察院的大門。
一輛漆黑鋥亮的奔馳s級,車身泛著幽光,靜靜停在檢察院外的路邊。
趙瑞龍斜倚在車門上,指間煙頭泛著猩紅火光。看到祁同偉的身影出現,他立刻將煙頭掐滅在腳下,臉上堆起熱絡到近乎諂媚的笑容,大步迎了上來。
車子在夜色中疾馳,最終停在了一家燈火輝煌,幾乎將半邊天都映亮的娛樂會所門前。
“皇家ok廳,佳凱樂”。
巨大的霓虹燈招牌俗氣又張揚,刺得人眼睛發暈。門口的保安和服務生顯然認得這輛車,一見車停穩,便立刻小跑著上前,點頭哈腰地拉開車門,姿態恭敬得像是迎接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