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育良似乎打開了話匣子,他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口氣,目光裡帶著幾分似笑非笑的埋怨。
“說起來,都怪你小子。”他語氣輕鬆,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常。
“你在呂州搞的,動靜太大,成績太亮眼,一下子就把好幾個人的位子都給乾掉了。”
“空出來那幾個位置,本來我是有機會去爭一爭的。”高育良放下茶杯,發出輕響,話鋒裡多了幾分真實的惋惜。
“結果呢?轉眼就被你那幾個朋友,林增益、易學習他們給占了。我這個老師,是一點湯都沒喝上啊。”
話音落下,一旁默默收拾茶幾的吳老師,手上動作猛然一滯。
她豁然抬眼,望向祁同偉的眼神,瞬間變了味道。
震驚,難以置信,最後化為一片火熱。
自己丈夫朝思暮想了那麼久的位置,竟然是被自己學生的朋友給捷足先登了?
這豈不是說……祁同偉如今的能量,已經大到可以影響廳級乾部的任免了?
之前隻是聽丈夫隨口提過一嘴,和此刻親耳聽到,衝擊力完全是兩個級彆!
吳老師的態度瞬間熱情了不止三分,她幾乎是搶步上前,拿起茶壺,小心翼翼地給祁同偉續上滾燙的茶水,姿態殷切得近乎討好。
“同偉啊,你可得幫幫你老師!”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
“他從學校出來,是真心想做點實事的,可現在呢,天天都被一堆瑣事給困住了手腳,一身的抱負都施展不開啊!”
祁同偉的臉上,適時地浮現一抹恰到好處的苦笑。他心裡清楚,真正的戲肉,來了。
“老師,師母,你們真是太高看我了。”他謙辭道,目光誠懇。
“林市長他們能上去,那是省裡田書記力排眾議的結果,我隻是個跑腿的,哪有那麼大的本事。”
高育良擺了擺手,打斷了他的自謙。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盯著祁同偉,徹底撕下了玩笑的麵具。
“我是想說,你現在離鐘書記近,說得上話,有分量。有機會,幫老師在領導麵前提一提,看看……有沒有什麼合適的崗位。”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不是暗示,而是近乎赤裸的索求。
客廳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祁同偉沉默片刻。
他平靜地迎接著老師和師母那兩道充滿期盼、甚至帶著壓迫感的目光,然後,緩緩點頭。那一下,仿佛重逾千斤。
“老師,您放心。”他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我會想辦法的。”
高育良緊繃的臉上,終於綻開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但多年的謹慎還是讓他不放心地追問一句:“同偉,這件事,你一定要儘全力。”
“一定。”祁同偉鄭重應下,兩個字,斬釘截鐵。
高育良心滿意足地靠回沙發,他以為,祁同偉是答應了在鐘書記那裡為他奔走遊說。
他永遠不會知道。就在祁同偉點頭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裡,根本沒有閃過鐘書記的半點影子。
他的思維,早已沿著一條更直接、更冷酷、也更高效的軌道飛速運轉。
沒有位置?與其去求人看人臉色,不如……親手為老師創造一個位置出來。
高育良自己都不知道,他這番索取,等於親手遞給了祁同偉一把刀。
一把,能將他徹底綁上自己戰車的刀!漢東省這麼大,總有那麼一兩個屍位素餐、屁股不乾淨的家夥,在不該在的位置上,礙了不該礙的人的眼。
隻要把高育良這位省政法委書記拉入自己的陣營,那他祁同偉麾下,以後就將擁有數名廳級乾部。
過去,老師您搞了一個“漢大幫”。現在,也該輪到我祁同偉,組建一支真正的“祁家軍”了!
見他答應得如此爽快,高育良心情大好,隻覺得這個學生沒白疼,沒白栽培。一高興,他決定投桃報李,也送祁同偉一個“天大”的人情。
高育良的身體再次前傾,臉上的笑容儘數斂去,神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連聲音都壓低了八度,帶著秘而不宣的凝重。
“同偉,你剛到反貪處,根基不穩,有件事,我必須提醒你。”
“老師您說。”祁同偉立刻正襟危坐。
“省裡那條防洪大堤。”高育良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年年修,年年出問題。之前幾任想不開,去查這個案子的人,不是出了離奇的車禍,就是家裡半夜失火。”
“沒一個,有好下場的。”高育良的眼睛裡閃爍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光芒,仿佛能穿透人心。
“這潭水,深不見底。淹死過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你現在羽翼未豐,千萬不要去碰,繞著走。明白嗎?”
祁同偉的心臟,在這一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攥緊了。他瞬間就明白了。
這已經不是提醒。這是一種接納,一種資格的授予。
高育良正在向他敞開核心圈子的大門,分享著門內最血腥、最真實的秘密。這是老師遞過來的……投名狀。
祁同偉深深吸了口氣,將心頭的震動壓下,然後鄭重無比地點頭。“我明白了。”
“謝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