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家大院,暖氣燒得像盛夏。
偌大的客廳裡,隻聽得見頂級龍井在紫砂壺中舒展的微響,偶爾夾雜著兩個年輕人輕微的笑聲。
劉立端起白瓷茶杯,指尖溫潤。
他沒有喝,隻是看著杯中沉浮的嫩芽,語氣像是點評一盤與自己無關的棋局。
“王強的事,塵埃落定了。”
一旁的劉生,雙腿交疊搭在茶幾上,姿態慵懶隨意,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一個監督不力的處分,換一個乾淨的仕途,這筆買賣,叔你賺大了。”
他朝劉立舉了舉杯,像是在祝賀。
“這個處分是你的護身符,也是你的投名狀。”
“從此以後,誰還敢拿這件事做文章?隻會覺得你受了委屈,是自己人。”
劉生靠回沙發裡,慢悠悠地道:“蟄伏一兩年,等風頭過去,我爸再幫你運作一下,位置正好空出來。”
劉立終於笑了,那是一種掌控一切後的鬆弛感。
“那我乾幾年,不也該輪到你了?”
“哈哈哈,那敢情好!”
叔侄二人相視而笑,笑聲不大,卻在空曠的客廳裡激起一種心照不宣的回響。
笑聲稍歇,劉生給自己續上水,眼神裡帶著淡淡譏誚。
“說到底,那個祁同偉……”
他似在斟酌用詞,最後隻吐出三個字。
“太軸了。”
“他像一頭隻知道埋頭猛衝的強牛,以為自己能拱破天。”
劉立接過話頭,語氣更冷。
“他以為自己是獵人,死死咬住我們丟出去的王宏明不放。”
“他哪裡知道,獵人看見的誘餌,從來都是獵場主人精心挑選過的。”
劉生笑得身體微微後仰,將茶水一飲而儘,發出一聲暢快的歎息。
“他最得意的那一槍,打響之後,我們都以為他要收手了,結果他還在查,一查就是快兩年,從呂州鬨到省裡,甚至不惜得罪陳岩石那種老頑固。”
“動靜是真不小。”
“可他越是鬨得大,網就收得越緊。”
劉立的指節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仿佛在為整件事打上最終的節拍。
“他以為自己釣上了一條叫王強的大魚,卻不知道那條魚,也是我們扔進水裡,嫌腥手的。”
“他忙活了兩年,替我們清掃了門戶,自己弄了一身泥。”
劉生打了個響指,聲音清脆。
“最精彩的是,他到最後都以為自己贏了,帶著一身功勞,和一身洗不掉的汙點,驕傲地離開了。”
“他根本沒意識到,從他踏進呂州的那一刻起,他腳下的那片海,連同海裡的每一條魚,都姓劉。”
“一個鄉下來的泥腿子,也配跟我們談博弈?”
兩個人的笑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不再是張揚的大笑,而是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帶著憐憫的輕笑。
那笑聲,比任何羞辱都更傷人。
在他們眼中,祁同偉不是對手,甚至不是獵物。
隻是一件……很好用的工具。
與此同時,陳岩石的家裡。
氣氛與劉家大院的暖意融融,截然相反。
冰冷,死寂。
陳陽回來了,但那張俏麗的臉上,絲毫尋不到屬於新年的喜氣。
全家人圍坐在飯桌前,菜已經涼了,誰都沒有動筷子。
“陽陽啊……”
陳陽的母親終於受不了這種壓抑,率先開了口,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
“這幾天給你介紹的幾個,怎麼都不滿意?我看那個機械廳的劉生就挺好嘛。”
“他爸可是劉副省長,他自己也是正處級,比你大幾歲,成熟穩重,多好的條件。”
她的話,像石子投入死水,沒有激起半點漣漪,反而讓空氣更加凝滯。
“爸,媽。”
陳陽終於開口了。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發出清脆的輕響,像一個決絕的信號。
她抬起頭,目光筆直地刺向首位的陳岩石,那雙曾經清澈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然。
“我想好了。”
“我還是喜歡祁同偉,我要回去找他。”
“砰!”
一聲巨響!
陳岩石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拍在紅木桌上,滿桌的碗碟齊齊跳起,湯汁四濺。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他霍然起身,怒不可遏地指著自己的女兒,因極致的憤怒,那滿頭花白的頭發都仿佛要根根倒豎起來!
“那個小畜生!我告訴你,我陳岩石不同意!”
“我早就看透了!他就是個削尖了腦袋往上爬的鳳凰男!當初跟你在一起,就是看中了我們家的關係,想拿我當梯子!”
一想到在呂州時,祁同偉那副公事公辦、油鹽不進的嘴臉,陳岩石的怒火就燒得更旺。
“你彆忘了!他當初是怎麼求我,讓我幫他調回京都的!”
“我這輩子,就是死,也絕不會讓他這種投機分子,踏進我們陳家的門!”
陳陽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她直麵著父親的咆哮,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錐子,狠狠紮進在場每個人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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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求過你。可你不但沒幫他,反而授意組織部,把他扔去了那個偏遠山區裡的司法所。”
“所有人都以為是梁家不讓他留在京州,可他們不知道,把他踩進泥裡,讓他永不翻身的最後一腳,是您,我最敬愛的、剛正不阿的父親親自踹下去的!”
最後那幾個字,陳陽幾乎是嘶吼出來的!
“什麼?!”
一旁的陳海如遭雷擊,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現在是京州檢察院的正科級乾部,對很多事情的看法,早已不像父親那般非黑即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