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公緘默無言,滿腔情緒激蕩不止。
賈環是無辜的?
太上皇再無半點憤怒,目光柔和地看向渾身血漬的年輕人,溫聲道:
“孤等著審閱罪證!”
衙署諸公目光恍惚,局勢瞬間顛倒莫過於此。
整個神京城都想不到,讓家眷奔逃的賈環竟然真是清白無辜,而且用驚世駭俗的手段揪出隱匿最深的罪魁禍首?
這一刻,眾人想起賈環走進衙署的那一席話。
他為何願意背負滔天罵名,他為何甘心身敗名裂?
難道幕後之人是皇帝?
諸公毛骨悚然!
完全不合常理,可帝王心思難以揣測。
漫長的等待。
隻兩刻鐘,尊貴龍輦停在內閣衙門,浩浩蕩蕩的內侍簇擁著皇帝。
“恭迎聖上!”
群臣畢恭畢敬地作揖執禮。
景德帝頭戴冠冕身披九爪龍袍,他疾步踏入衙署,臉色籠罩著可怖陰霾,森冷的目光沒有看向任何一個人,在內侍搬來的禦座靜靜坐下。
這是一頭暴怒至極的真龍,怒火完全吞噬整座內閣。
在壓抑到頂點的氛圍之中,時間緩慢流逝。
誰也沒有開口打破死寂,準確來說,誰都在忐忑地等待。
直至內閣高閣老快步歸來。
他表情嚴肅,低聲稟報:
“陛下,經查證,兵部府庫遺失了一批甲胄弓弩,用其餘軍械替代,兵部侍郎、兵部主事承認罪行,時間都對上了,就是國舅府柴房那一批,數目一致。”
“西域匹夫喚作火蓮老人,承認私闖國舅府,行殘害惡舉,內廷四位太監已被拘捕,供述他們親自前往終南山邀請火蓮老人,其中禦馬監李內侍親口交代,夏公公就是要嫁禍賈環。”
“當晚……”
蒼老嗓音不疾不徐,諸公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太上皇健步如飛,聲色俱厲道:
“狗膽包天的奴才,告訴孤,為何要栽贓賈環?!”
眾目睽睽之下,太上皇步伐輕盈,幾個呼吸間就跑到夏守忠麵前,渾身散發極度恐怖的帝王威嚴。
太上皇加重語調,咆哮道:
“難道是有人暗中指使?!”
話音回蕩不止,內閣司禮監的高官們屏氣凝神,甚至都不敢呼吸。
太上皇直指當今陛下!!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皇帝迫害臣子在曆朝曆代都屢見不鮮,可一旦迫害失敗,而且還有皇權力量製衡,那就是一樁巨大的政治醜聞了!
殘暴昏庸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景德帝目眥欲裂,雙目幾欲迸射怒火,死死盯著肆意妄為的大伴。
他沒有說話。
帝王無需向蒼生解釋!
撲通——
事已至此,夏守忠跪倒在地,沒有聲嘶力竭,隻是用一種低乞的磕頭姿態,顫聲道:
“是奴才鬼迷心竅,一時衝動,想給忠順王爺複仇,讓姓賈的舉族儘誅,身敗名裂。”
說著雙眼通紅,死死盯著賈環,臉龐猙獰道:
“但國舅之死,跟老奴沒有半點關係!懇請陛下明察!”
哐當!
太上皇突然抄起鎮紙,狠狠砸在夏守忠頭上,雷霆震怒道:
“叛國悖逆的狗奴才,還想再次栽贓賈環?”
“薑無涯造反,輪得著你一個奴才憤懣?告訴孤,究竟是誰指使你行滔天惡舉?”
鎮紙砸來,夏守忠頭頂鮮血淋漓。
他麵色蒼白,聲淚俱下地嚎叫:
“萬歲爺,奴才已經承認自己的罪行!”
“是奴才動用私刑折磨國舅。”
“可奴才從未想過要殺掉國舅,事已敗露,奴才有什麼不敢認的,但奴才沒做過殺人懸頭的惡舉!”
說著神色猙獰如地獄厲鬼,對著賈環就是一陣咆哮:
“姓賈的,你就是殺人凶手!”
然而,換來的卻是袞袞諸公滿臉憤怒,禦馬監同僚都痛心疾首。
證據確鑿,自己承認,還要誣陷?
他們險些迫害一個清白無辜的社稷忠良!
難以想象,十九歲的年輕人默默承受萬千罵名,獨自忍受朝野口誅筆伐,差點讓九族陪葬,卻始終為薑家儘忠儘職!
“我是凶手?”賈環大步向前,字字珠璣:
“仇恨我?沒有我,你就能逍遙法外了?”
“可我身為天子親軍,誓要為國舅爺複仇,讓他九泉之下能夠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