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州……
濟州……
朔州……
禹州……
青州……
一州州走過,天啟四十二州,王守庸走了個遍。
這一路上,他便發覺自身的“果”正在漸漸收束,仿佛年前種下的桃花樹,逐漸邁向最繁盛的那個狀態。
武夫的修為境界,也漸漸攀升到了最頂峰,觸達了天地境的門檻。
路上,他見到了蒼生傳揚他的事跡。
他見到了萬民替他立像。
他見到了往日斬妖除魔的除妖司不再重要,然後被拆了牌匾。
……他見到了許多東西,卻還有最後一絲果仍然縈繞在他的心間。
所以他踏到了此行的最後一州——錫州。
這裡既是他開啟旅程的地點,也是他最後一絲“果”的所在之地。
王守庸便如此前踏入每一個州縣一般,踏入了桑梓村。
白衣身影剛一進村,曬穀場旁舂米的婦人就直起腰,木槌懸在半空。
那婦人愣愣盯著王守庸的臉。
“這位公子……”
她總覺得這白衣人眉眼極為熟悉,可身影麵如白玉,氣質飄然欲仙——她哪裡認得這樣的人物?
更奇的是他走過之處,柳絮竟凝成細雪狀的雲團,遲遲不肯落地。
王守庸駐足。
“孟姨在何處?”他問得很輕,卻驚得旁邊竹篩裡打盹的狸花貓炸了毛。
“喵!”狸花貓叫了一聲,就竄遠不見。
婦人卻看著眼前人通身不染纖塵的樣子,有些不敢認,愣愣地指向了一個方向。
“村東……那塊望鄉石……”
“多謝。”
王守庸微微一笑,一步踏出,身形就消失不見。
村東立著塊兩人高的青灰巨石,自孟氏瘋癲以來,她便日日攀上石頂。
就這麼望著遠處的風景,從日出看到日落,一發呆就是一整天。
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但所幸的是總還知道回家。
村民們也極為照顧這個孤寡可憐的婦人,偶爾想起來了就去望鄉石旁給她投喂點吃的。叫她不至於餓死。
王守庸踏過城東土地時,便看見孟姨蜷縮在石頂的身影。
她裹著破舊的虎頭襖,銀發間纏著褪色的紅頭繩,枯瘦的脊背弓著,正對著雲霧繚繞的遠方山巔發呆。
“我的娃兒……我的娃兒……”
孟氏渾濁的瞳孔映著群山,嘴裡翻來覆去嚼著這句瘋話。
王守庸走近了,孟姨卻是連頭都不轉一下,似乎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搖了搖頭,王守庸伸手,一指輕輕點在了孟姨的眉心處。
【逆流】!
轟!
一瞬間,大量的詞條在王守庸的麵板之上閃爍生滅,一條條暗淡下去。
與此同時,王守庸也察覺到了自己那最後一絲“果”,也在以極快的速度正在收束,收束到了最後一點。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也或許是一刻鐘。
當遠處的一絲微光照透孟姨的眼瞳的時候,孟姨猛地回神。
渾濁的雙眼,變得無比清明。
眉心處仍殘留著些許溫潤,身前卻已經沒了那一襲白衣。
“該回家了……”
孟姨望向遠方,喃喃道。
……
……
京都,文瑤小院。
門樞輕響,當胡承平手捧著一壺陳年黃酒推開院門的時候,小院中已經空無一人。
唯有一石桌,一石凳,桌上一壺酒,一盞酒盞。
還有滿園的桃花瓣。
春風混著幾瓣夭桃,恰巧落在他的皂靴上。
胡承平的腳步一頓,隨後邁步走向了院中石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