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在腳下發出細碎的脆響,卜凡踢開塊石子,石子骨碌碌滾進新抽芽的灌木叢,驚起兩隻淡青色的雀兒。
賴瑤蹦躂著踩過他的影子,發梢符咒被風掀起一角,突然她猛地頓住腳步,鼻尖動了動:“等等——”
眾人跟著停下。
卜凡剛要問怎麼了,就見賴瑤蹲下身,指尖在青石板縫隙裡一挑,沾起片指甲蓋大小的銀箔。
那銀箔上還凝著未散的靈氣,正泛著幽藍的光紋,像條被抽走脊骨的小蛇。
“靈紋殘留。”賴瑤捏著銀箔站起身,發尾符咒“唰”地燒作灰燼,“觀命者的標記,用命律之力烙在虛空裡的。他們沒死乾淨。”
她話音未落,卜凡後頸的小痣突然發燙。
他猛地轉頭,就見三步外的虛空裂開蛛網狀的細縫,七道黑影從中跌跌撞撞鑽出來。
為首那人穿著褪色的灰麻袍,左眼處有道深可見骨的傷疤,可最讓卜凡寒毛倒豎的是——那人的瞳孔裡浮著細碎的金點,像被人往眼睛裡撒了把星屑。
“是命律傀儡。”賴雪的聲音陡然冷下來。
她不知何時已站到最前麵,袖中滑出半柄青玉劍,“被強行植入命運指令的活人,意識早被碾碎了。”
為首的灰袍人突然發出刺耳的尖笑,抬手就是道黑芒。
卜凡下意識要擋,卻被紫菱拽到身後。
這位總穿素色裙裾的女修眼尾淡紅未褪,指尖點在眉心,七枚星環“嗡”地炸開來,黑芒撞在星環上,像塊石頭砸進水麵,濺起層層漣漪。
“幫我爭取十息。”卜凡摸向腰間的青銅鏡。
鏡中先輩的身影仍有些模糊,但斷鏈核心在他掌心發燙,那是種血脈裡的共鳴,“他們不是各自為戰,有控製節點。”
賴瑤立刻跳上旁邊的樹杈,甩出三把火符:“本姑娘給你燒出個清淨地!”火符在空中炸開,赤金色的火焰像三條遊龍,將衝在最前的兩個傀儡逼得連退數步。
賴雪的青玉劍劃出冷光,劍鋒掃過之處,傀儡身上的命律金點便熄滅幾顆:“節點在……左邊第三個。”她突然眯起眼,“他頸後有命律符印的紋路!”
卜凡的手指在青銅鏡上輕輕劃過。
鏡中先輩的身影突然清晰起來,斷鏈族特有的紋路順著鏡麵爬出來,纏上他的手腕。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些金點的靈氣都在往左邊第三個傀儡身上湧,像無數條細蛇鑽進那人後頸的符印。
“找到了。”卜凡低喝一聲。
斷鏈核心在掌心爆發出刺目的白光,他沒像以前那樣直接轟殺,而是順著靈氣流動的方向,將斷鏈之力化作無形的刀。
就見那第三個傀儡突然僵住,後頸符印“啪”地裂開道縫,所有金點“咻”地倒灌回去,在虛空中凝成個拇指大的金團。
“撕了他們的劇本。”卜凡手腕翻轉,斷鏈之力如利刃劈下。
金團瞬間崩成齏粉,那些被控製的傀儡像斷線的風箏般栽倒在地。
為首的灰袍人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原本空洞的眼睛裡終於有了焦距,他顫抖著抓住卜凡的褲腳:“謝……謝……”話未說完便昏了過去。
賴瑤從樹杈上跳下來,蹲在傀儡旁邊翻找。
她摸出個褪色的玉牌,上麵刻著“蒼梧門”三個字,鼻尖突然酸了:“這些人……都是被觀命者抓來當耗材的散修和小門派弟子。”
紫菱收起星環,素色裙裾沾了些草屑。
她蹲下身,輕輕合上灰袍人的眼皮:“命律指令能碾碎人的意識,卻抹不掉求生的本能。剛才那聲‘謝’,是他自己說的。”
賴雪用劍鞘挑起塊碎布,上麵繡著觀命者特有的銀鈴圖案:“看來銀袍女子說的‘對不起’,是替這些被她操控的人道歉。”她轉頭看向卜凡,青玉劍在指尖轉了個花,“但觀命者的根,還沒斷。”
卜凡蹲下來,用青銅鏡照了照昏迷的傀儡。
鏡中先輩的身影已經完全清晰,正衝他微微頷首。
他摸了摸後頸發燙的小痣,突然笑了:“剛才用斷鏈之力的時候,我好像摸到點門道了。與其說是‘撕劇本’,不如說是……”他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土,“給彆人遞筆。讓被操控的人,能自己寫接下來的故事。”
賴瑤把玉牌收進儲物袋,突然踢了踢地上的碎銀箔:“要是觀命者隻是冰山一角呢?”她歪頭看向卜凡,發梢還沾著沒燒完的火符灰燼,“比如……他們背後還有更大的主使?”
“那就一層層鑿下去。”卜凡把青銅鏡掛回腰間,伸手揉亂賴瑤的頭發。
風裡的焦味不知何時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新抽芽的青草香。
他望著遠處連綿的山巒,那裡有片幽深的穀地若隱若現,穀地入口處好像有堆沒完全熄滅的篝火,“反正現在咱們手裡有筆,怕什麼?”
賴雪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朝穀地方向努努嘴:“前麵的路,好像有點眼熟。”
卜凡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穀地入口的灌木叢裡,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綢——那是他上個月在雲來鎮買的,原本係在賴瑤的符咒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