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翻湧的山坳裡,古碑完全升起的刹那,賴雪的指尖突然掐進掌心。
\"玄無。\"她盯著碑身扭曲的符文,聲音比山風更涼,\"這是青雲門已故大長老的法號。\"作為青雲門當代最年輕的內門首座,她曾在宗門典籍裡見過那兩個字——玄無長老五十年前以結丹境鎮壓獸潮,最後與十萬妖獸同歸於儘,靈牌在祖師堂供了整整三十七年,三年前才被撤下換了新弟子的。
卜凡聞言挑了挑眉,骨牌在掌心轉了個圈:\"死了十多年的人,碑上的符文倒像剛刻的。\"他故意用指節叩了叩碑身,鏽屑簌簌落在賴瑤腳邊。
賴瑤正蹲在地上畫探測符,聞言抬頭瞪他:\"彆亂碰!
我剛在周圍布了三重鎖靈陣,這碑的命律波動......\"話音未落,紫菱突然低喚一聲。
女修指尖凝著星輝,星芒正滲入碑身裂隙。
她眉心微蹙,發間星紋耳墜隨著動作輕晃:\"裡麵有命律共鳴的餘韻。\"她鬆開手,星輝在半空凝成細小的漩渦,\"像是......用命律金線當針線,把某個殘魂縫進了碑裡。\"
賴瑤的符紙\"騰\"地燒起來。
她咬破指尖在符灰裡畫了道血線,抬頭時眼尾泛紅:\"探測符感應到十二處命律節點!
他們早就在這布好了局,等我們——\"
\"等我們來掀桌子。\"卜凡打斷她,笑得露出虎牙。
他往前走了兩步,山風掀起他的衣擺,骨牌在掌心燙得驚人,\"既然是局,總得有人先動手不是?\"
賴雪伸手要攔,卻見他已經抬手按上碑身。
鏽跡斑斑的符文突然亮起暗紅光芒,整座古碑發出垂死般的呻吟。
卜凡掌心的骨牌\"嗡\"地震開金芒,與碑上紅光相撞的瞬間,空氣裡炸開刺目的白。
\"小心!\"紫菱拽著賴瑤往旁撲,賴雪揮袖卷起一陣風,將碎石擋在眾人身前。
等煙塵散去,原本的古碑已化作漫天碎片,而碎片中央,一道黑袍身影正緩緩凝實。
他麵容模糊如被霧氣籠罩,聲音卻像浸過千年寒潭:\"卜凡,你比我算的早來了七日。\"
卜凡的瞳孔驟縮。
這聲音他聽過——在三個月前的鏡淵秘境,那道操控命律金線的神秘人,也是用這種陰惻惻的語調,說要\"送他一場天定的機緣\"。
\"玄無長老?\"賴雪握緊腰間的青鋒劍,\"還是說......你根本不是玄無?\"
黑袍人轉頭看向她,模糊的麵容裡,一雙眼睛突然清晰起來——竟是與玄無長老典籍畫像裡如出一轍的丹鳳眼,眼尾那顆朱砂痣紅得滴血。\"我是玄無,也不是玄無。\"他抬手,指尖滲出漆黑的命律金線,\"是他們用我的殘魂當餌,釣你們這些斷鏈者。\"
卜凡突然笑出聲。
他屈指彈開骨牌,金芒如刀割開對方指尖的金線:\"所以你也是被當棋子耍的?\"他一步跨上前,斷鏈核心的氣息如風暴般炸開,\"那正好,我最擅長幫人掀棋盤。\"
黑袍人顯然沒料到他會主動釋放斷鏈氣息。
他渾身劇震,麵上的霧氣開始翻湧,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肉——哪是什麼複活的長老,分明是具被命律金線強行縫合的屍身!\"你......你敢!\"他尖叫著撲來,指尖的金線化作毒針,卻在觸及卜凡的瞬間被金芒灼成灰燼。
\"我敢的多了。\"卜凡眼裡的星河轉得更快,他能清晰感覺到對方體內的命律金線正在斷裂,像被扯亂的琴弦。
他突然握拳,骨牌重重砸在對方胸口——那是方才用金芒灼出的破綻。
\"啊!\"黑袍人發出非人的嘶吼,身形如被戳破的氣球般開始消散。
他最後瞪向卜凡的眼神裡,有不甘,有恐懼,還有一絲解脫:\"他們......還在更深處......\"
話音未落,他徹底化作塵埃。
山風卷著這些塵埃掠過眾人腳邊,帶起一陣腥甜的血氣。
\"搞定了?\"賴瑤用劍尖挑起一片殘留的黑袍,發現布料下竟裹著層層疊疊的命律金線,\"這哪是複活,分明是拿玄無長老的殘魂當傀儡。\"
紫菱蹲下身,指尖沾了點塵埃,放在鼻尖輕嗅:\"有往生花的味道。\"她抬頭看向卜凡,\"往生花隻長在命律之海的彼岸,是觀命者用來固定靈魂的東西。\"
卜凡沒說話。
他盯著掌心的骨牌,剛才那股熱意還在,卻多了絲若有若無的牽引——像是骨牌在指引他往某個方向走。
他順著那股牽引抬頭,正看見遠處山巔的霧靄裡,有微光閃爍,像極了被風吹散的命律金線。
\"頭兒?\"賴瑤推了推他。
卜凡突然咧嘴笑了,把骨牌往懷裡一揣:\"走,咱們去山巔看看。\"他拍了拍賴雪的劍鞘,又揉了揉賴瑤的發頂,最後衝紫菱眨眨眼,\"剛才那傀儡說"他們還在更深處",我倒要看看,這局裡局,到底能套多少個冤大頭。\"
眾人跟著他轉身時,誰都沒注意到——方才玄無消散的塵埃裡,有一絲極細的黑線,正悄悄鑽進卜凡的袖管,順著他的血脈,往心臟處爬去。
而山巔的霧靄裡,那點微光突然大盛。
像是有人,在迷霧深處,推開了一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