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冰河時期,日照時長比正常年份要短,韓鐸進城後天色已近黃昏,金陵城華燈初上,牛車沿秦淮河畔行駛,秦樓楚館和水上花船傳來陣陣絲竹之聲,聽著聽著,這滿溢的人間煙火氣讓韓鐸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
旋即,笑容斂去,化作滿麵嚴肅。
他抬起頭,望向四周。
燈火籠罩下,整條商業街都披上一層桔紅色的朦朧麵紗,望之宛若天上人間,叫人沉醉,仿佛這裡就是太平盛世,這裡就有千百年來仁人誌士所追求的一切。
真美啊!
可是這條街上的所有人好像都忘了。
十年前,中原大地有一座北方都市,擁有著遠勝如今他們腳下這金陵城的繁華和富庶。
那裡的人們比他們更加安逸,過著相對而言更加富足的生活。
結果一夜之間,天上人間淪為煉獄,繁花似錦燒成灰燼,徒留一部《東京夢華錄》,讓遺老遺少們午夜夢回間淚流滿麵。
沒有強橫的武力,就守不住繁花似錦。
留給你們的,就隻剩一部《東京夢華錄》了。
韓犳駕牛車從秦淮河轉而向西北過文德橋,向前五百步再過一個街口就到烏衣巷入口,文德橋上,對麵兩人牽馬迎麵而來,這引起了韓犳的好奇,因南方缺馬,連達官顯貴出行都用牛車,馬匹多用於軍隊,這樣的高頭大馬在民間極少遇到。
隻見對方兩人一男一女,男人做貴公子打扮,女人年紀大約二十多歲,風塵味十足,似乎在哪裡見過。
等雙方錯身而過時,韓犳突然想起,那女子正是那日在佛坪四海客棧台上獻藝,後來和西域和尚爭鬥的女子。
這女子怎麼到了金陵?
不會和小主人有關吧!
貴公子和風塵女子並沒有認出韓犳,畢竟韓犳原來的形象是一鄉下邋遢的老農,現在卻是一身短打家將模樣。
兩人牽馬過橋一路向南,過夫子廟幾百步來到喧嘩的鬨市北街,隨後轉入一條隻能過一輛馬車的小巷。
小巷兩邊都是高高的圍牆,圍牆儘頭隻有一戶人家,不大的門裡邊,彆有洞天,占地有半畝,左右各有一排廂房,對門中間五間正屋一字排開。
碩大的客廳裡,正中一巨大的火盆兩邊各有六七人,相互緊張對持。其中一方領頭的是一中年道姑,身形高挑消瘦,指掌乾硬如精鐵,隱現青色,其“劫天爪”已練得臻至化境,她便是消失江湖四十年的原天山派棄徒莫離愁。
早年因為屠了師傅滿門,為天下武林所不容,天山派下了武林令,在一次對其圍剿中,一神秘人突然現身,將其解救後逃出天生,從此在綠林間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