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占城,前來迎接的於雲航便向許大人稟告:妙妍真人的師兄,已將她接到了城東一座道觀中將養。
前日小姐帶著庚七、未十等,也已經抵達,同樣入住道觀。
知府大人三次求見,均不得入觀。
整個占城中,唯有三人可以見到妙妍真人和小姐。
朱展眉、徐妙之和……林晚墨!
許源滿心疑惑,怎麼還牽扯到後娘了?
但周圍人多眼雜,不好細問,許源便催馬直入占城署。
韋晉淵在城門口,聽說小姐在城東道觀,就直接拋棄了許源,帶著他的人直奔城東而去。
道觀名叫“鶴鬆觀”,幽靜冷清,觀主隻是個普通人,帶著一個小徒弟。
對於“貴人”看中自家的地盤,並不受寵若驚,反而顯得頗為煩惱。
“擾我清修。”
韋晉淵在城東就近找了一家客棧,先沐浴更衣,然後術法修麵,將自己好生整飭了一番。
這個時間中,小斌已經從外麵采買了十幾套新衣。
韋晉淵經過了小半時辰的困難選擇,終於挑中了一套藏青色的暗織寶蓮紋斜交襟褙子,裡麵搭配顏色稍淺的百迭裙。
腳上是黑色的平頭鞋,頭戴巾幘,又配了一條玉環巾。
他思來想去還是做了儒生打扮,沒有太過騷包。
準備充分,然後去鶴鬆觀求見,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未十站在觀門口,歉意道:“真人還在靜養,小姐正陪著她呢,不方便見外客。
韋公子請回吧。”
韋晉淵不死心:“那明日呢?明日我再來……”
未十微笑搖頭。
在北都的時候,小姐便不怎麼跟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往來。
監正大人權勢過大,要避嫌的。
“好吧。”韋晉淵遺憾而去,一步三回頭。
但卻隻看到未十躬身站在門外相送。
“唉……”
……
許源回到他忠誠的占城署,卻隻有王嬸在。
王嬸在占城呆的時間長了,這占城署裡就格外的熱鬨起來。
三娘會的老師爺們也都跑過來。
後院裡今日正在搭台唱戲。
許源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父親還在的時候,家裡那戲台乃是巷子裡一項重要的收入。
小時候混著聽了不少戲。
聽著聽著,他的鑒賞能力也就提高了。
後來便發現,這些人唱的其實都不如後娘好。
也就懶得再去聽了。
今日回來遇到的這個班子,也是城裡著名的戲班。
許源聽了一耳朵,便沒了興趣。
也是遠不如後娘。
但王嬸卻仿佛很入迷,閉著眼、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拍子。
旁邊是苗炎他爹那一幫,一會給祖師奶奶添點茶水,一會湊趣說兩句這戲文裡的典故。
許源便暗笑了一下。
嬸子還是人好。
她怕是也覺得這些人唱的普通,但這班子是老師爺們請來哄自己開心的,她也就配合的接受了這一份孝心。
許源便沒去打擾,轉個彎去找後娘。
但負責伺候後娘的女校尉道:“大人,老夫人今日去了鶴鬆觀。”
許源皺眉:“老夫人怎麼會得妙妍真人看中?”
那美豔道姑跟陌生人在一起,兩個時辰說不出二十個字。
女校尉便道:“並非是真人,而是真人的師兄,馮四先生。”
於雲航跟在許大人身後,進一步解釋道:“那日郎小八回來,將‘美夢成真’帶走。
正遇到馮四先生登門,馮四先生雖然高傲,但說您救了真人,他這個做師兄的認這份恩情。
然後他一眼便看到了‘美夢成真’,而馮四先生也是匠修,便跟老夫人討論了起來。”
許源明白了:“原來如此……”
本想去鶴鬆觀一趟,想了想又覺得人家故意在小道觀裡躲清淨,自己就彆去惹厭了。
“本官先去休息,老夫人回來了,通知本官一聲。”
“是。”
許源回了自己的房間,關好門取出了“龍口火”。
這火一入手的時候,許源就知道非常契合自己。
火自本身而生。
養於獠牙利口之中,含而不發、可隱可現,令人望之生畏。
“隻等韋晉淵許諾的那一團火,從北都送來,便可以煉火了。”
這一趟平利縣之行,收獲遠遠超出了預期。
不但湊齊了晉升丹修四流的火,而且《化龍法》也升了四流。
這是大事,對於七月半的行動必有大幫助,需要和後娘、王嬸仔細商議一番。
但許源在署衙裡等到了下午,林晚墨還沒回來。
不但沒回來,鶴鬆觀那邊還派人來,通知許源:“老夫人被我家先生留了晚膳,在下奉命來請許大人和王家嬸娘一起過去。”
來的人不是庚七、庚九,而是一位年輕人。
器宇軒昂,一表人才。
許源想了想,道:“不必了,替我謝過四先生的好意。”
來人不由得多看了許源一眼,笑了,頷首道:“好。”
他從署衙出來,便低聲的自言自語:“四先生相邀,這天下有幾人能有這個定力拒絕?
韋晉淵這個蠢貨,還把人家當成對手,不遠萬裡從北都跑來找人家麻煩,他比得了嗎?
他的對手是北都中那些不成器的紈絝。
對比那些人,韋晉淵算不錯的了。”
他正說著韋晉淵,回到了城東經過一條去往鶴鬆觀的必經之路,忽然路邊閃出一個人來,抱拳躬身道:“浩然兄。”
徐浩然一陣心虛,我剛蛐蛐了他,這家夥就跳出來了?
但他表麵上一片淡定,拱手回禮:“韋公子。”
韋晉淵過來與他並行:“沒想到咱們還能在南交趾這邊遠之地相見,緣分、緣分啊。”
徐浩然停下腳步,搖頭道:“你找我也沒用,槿兮小姐不會見你的。
我要是敢偷偷把你帶進去,先生必定將我逐出門牆。”
韋晉淵咬了咬牙:“帶個口信總行吧?”
徐浩然幽幽的看著他。
韋晉淵又想了想,道:“明年的正州大試,浩然兄參加嗎?”
徐浩然皺眉,已有幾分不悅。
韋晉淵忙解釋道:“小弟當然不是懷疑浩然兄的實力,以浩然兄的修為,從大試中脫穎而出絕無問題。
隻不過監正大人一向剛正不阿,不願意出麵為門下弟子張目。
小弟以為憑浩然兄的本事,明年大試若是能有一個較好的分組,前三也並非不能奢想一二。”
徐浩然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背著手走了。
回到了鶴鬆觀內,進到一處側院,徐浩然便聽到了那熟悉的爭吵聲。
馮四先生五十來歲,是個個子不高的小老頭。
麵白無須、公鴨嗓子。
他是個太監。
那日去署衙,見到了“美夢成真”之後,便見獵心喜,跟林晚墨討論起了匠修的法門。
當日沒過癮,第二天便專門請林晚墨來鶴鬆觀。
小師妹在養傷,他要在身邊護法,所以隻能請林晚墨過來。
前兩天大家還不熟,討論的時候比較克製。
到了第三天,林晚墨先忍不住了,漸漸地便爭吵了起來。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就越吵越凶。
如今已經成了常態。
就連徐浩然都習慣了。
隻不過吵成這個樣子,徐浩然便知道,這晚膳又泡湯了。
他們倆吵到最後,就隻有一個結果:
咱們各自按照自己的思路煉造出來,誰的東西更好,誰就贏了。
果然徐浩然剛到門口,就聽到平日裡溫文爾雅的四先生一聲大吼:“拿料子來!”
“是,學生這就去拿。”
這幾天兩人互有勝負。
基本五五開。
徐浩然去通知許源來鶴鬆觀用晚膳,為什麼彬彬有禮?
完全是被林晚墨驚到了!
馮四先生是什麼人?
監正大人的四弟子,上三流的大修!
雖然隻是在欽天監裡掛了個閒職,但是當朝二品大員,見了也要客客氣氣的稱一聲“四先生”!
皇明幾十處大型匠物,都是四先生督造的。
這樣的人,在南交趾這種窮鄉僻壤,忽然跟人“棋逢對手”了。
韋晉淵覺得許源出身不好,沒靠山,徐浩然覺得韋晉淵是個棒槌。
不過今日的晚膳還是吃上了。
徐浩然把料子取來,馮四先生和林晚墨很快就比試出了結果。
今天爭論的是一個小問題,解決的快。
晚膳的時候,小姐和妙妍真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