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源的雙眼看著扭曲橫伸的枯枝上,那一隻明顯大了一號的黑鴉。
和剛才那一隻真的是一模一樣。
許源還在等候——運河中,皮龍正在飛快的向著剛才那隻黑鴉落水的地方遊去。
因為這裡河麵寬闊平緩,容易暴露,所以許源讓皮龍藏遠了一些。
皮龍飛速而至,河麵上隱隱浮出一條水線。
但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村中,沒人回頭去看河麵。
皮龍環形遊動,很快便找到了落入河中的黑鴉。
河中有兩隻環節詭蟲,正在追逐著黑鴉,幾次撲擊,已經從其身上撕下了幾片帶著羽毛的血肉。
黑鴉傷口中流出的鮮血,立刻便呈霧狀在河水中擴散開。
血腥氣必定會迎來更多的邪祟分食。
皮龍身軀擺動,俯衝而來。
那兩隻環節詭蟲卻不肯放棄自己的獵物。
它們兩個並肩而立,對著衝來的皮龍猛地張開了身軀前端的環狀大口。
這大口能張開到,比它們的身軀更大三倍!
它們體內的一個特殊腺體,大量分泌出令人恐懼和僵硬的毒素,散入河水中,飛快向四周侵染。
一般的對手,在他們這種“示威”下,都會嚇得掉頭就跑。
百試不爽。
但今天它們遇到的是皮龍。
皮龍遇到了冒犯,沒有像它們一樣,用凶形惡狀來虛構自己的強大。
皮龍猛地將身軀拉起來,在河水中懸浮,展露出了自己的威嚴!
這是龍!
天生壓製百獸。
兩隻環節詭蟲一個哆嗦,飛速的閉上了自己的大嘴,把原本巨蟒一般的身軀,嗤的一聲縮成了一條隻有一尺多長的小蟲子,然後一頭紮進了河底的泥沙中,瑟瑟發抖再也不敢露頭。
皮龍一甩尾巴,一口將黑鴉吞下去。
……
皮龍發現水中黑鴉的時候,許源認為這枯樹、黑鴉是在虛張聲勢、故弄玄虛。
它們在刻意讓所有人誤認為:
黑鴉是不死不滅的。
便是殺了一次,它也會在枯枝上複活。
但皮龍找到了河水中的黑鴉,許源就知道枝頭上的黑鴉,和前一隻雖然一模一樣,但是根本就不是一隻。
可是皮龍將那黑鴉吞下去之後,卻又發現,這隻是一具空殼屍體,裡麵沒有黑鴉的魂魄。
許源便不禁皺起了眉頭:“難道說是魂魄不滅?隻是有某種力量支撐,不停地生出新的身軀?
那麼就有可能不是魂魄不滅,而是黑鴉的魂魄被這枯樹拘禁了……”
周雷子被自家大人拖了回來,撲通一聲跪在大人麵前,磕頭不停:“大人、大人,救救老狄!”
韋晉淵終於找到了表現的機會,凝重道:“彆逼你們家許大人了,這裡可能是詭門村!”
詭門村也可以歸入“詭地”,卻是最危險的一種詭地。
因為每一個詭門村,都有自己的某種“規矩”。
比如隻進不出之類。
韋晉淵:“詭門村非常危險,若是貿然進入,便是五流、四流的水準,也可能永遠被困在裡麵!
你家大人謹慎一些是對的。
至於說狄有誌……總不能為了救他一個,把我們所有人都陷進去。”
喜叔讚同自己公子的判斷,沉聲道:“公子,你萬萬不可進去!”
他這是承認了,如果是詭門村,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把大家都活著帶出來。
主要是因為,喜叔的蠱蟲損失殆儘。
他的許多神通,都在那些蠱蟲身上。
現在隻剩下自身的本事,四流的實力還在,但手段失於單一。
周雷子抬起頭來,滿臉的焦急。
因為擔心狄有誌的安危,他顧不上北都公子哥的臉麵了:“我家大人不久前剛剛攻破一座詭門村。”
韋晉淵本來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見識”。
現在尬住了。
更讓他有些不能接受的是,站在他五尺之遠的槿兮小姐,偷偷轉臉去笑了一下。
槿兮小姐是知道許源破了那詭門村的事情。
韋晉淵一張臉漲得通紅。
平常他不是這般不堪,但在槿兮小姐麵前,他就格外的好麵子。
喜叔為自家公子解圍:“即便都是詭門村,危險程度也是不同的,眼前這個可能更加危險。”
“喜叔說得對。”韋晉淵急忙點頭:“喜叔乃是四流,他的判斷一定不會錯。”
韋晉淵覺得,在場水準最高的就是喜叔,所以喜叔的眼光肯定遠勝所有人。
他並不知道許大人的《化龍法》已經四流了。
韋晉淵覺得大家應該尊重一位四流大修的判斷,可周圍人卻都看著許源。
尤其是槿兮小姐身邊的庚七、未十幾人,更是如此。
他並不知道雙方上一次並肩作戰,許源的能力已經得到了庚七和未十的認可。
所以他內心充滿了不解:你們不應該更加信服隊伍中,唯一的四流嗎?
但實際上喜叔自己都更加信服許源。
崗頭村的事情,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我們所有人都是靠著許大人才活著走出來。
喜叔暗暗搖頭:公子因為槿兮小姐,已經有些失了方寸。
嫉妒讓他扭曲了。
但他是公子的家臣,必須要維護公子。
許源對周雷子喝了一聲:“起來!”
周雷子乖乖站起來。
“本大人什麼時候拋棄過自己人?”許源不悅。
周雷子慚愧,紅著臉低頭不語。
“而且你未免過於小覷你的巡檢了。狄有誌已經是七流了,沒那麼容易死的。”
許源來到古碑前,仔細觀察了一番,然後繞村而行。
村中十分的平靜祥和。
甚至隱隱傳來飯菜香。
附近的大黃狗,對著村外眾人狂吠。
甚至追著他們跑了好遠,但就是不肯衝出村來。
韋晉淵更覺得自己判斷沒錯:“這分明就是個詭門村,而且那惡狗不能出來,說明這村子很可能就是隻進不出。”
頓了一頓,他又帶著一些情緒,小聲地嘀咕道:“那狄有誌進去了,必定無法出來,七流也不是什麼高水準……”
眾人此時已經繞著村子走了一半,從村頭正好走到了村尾。
韋晉淵小聲蛐蛐還沒完呢,許源忽然一抬頭,望向了遠方:“那是……狄有誌?”
周雷子立刻叫嚷起來:“哪裡?哪裡呢?”
前方道路彎彎曲曲,有一株一人合抱的老鬆樹,正有道人影,繞過了大樹飛快跑來。
說話間已經到了近處,不是狄有誌還能是誰?
周雷子大喜過望,大笑一聲衝了上去:“老狄!”
眾人頓時覺得莫名其妙:這狄有誌沒有進村?
許源命他來打前哨,安排大家今晚在村中的住宿。
他為什麼還在村外?
是沒有聽從許大人的命令,還是他看出了這村子邪門,沒敢進去?
如果是後者……那還是那句話,許大人手下人才濟濟。
一個七流的巡檢,就有此等不俗的眼光。
韋晉淵的老臉又是火辣辣的。
我剛蛐蛐狄有誌進去了就絕對出不來,結果狄有誌就出現了?
但其實這個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狄有誌為何在村外,根本沒人注意他剛才嘀嘀咕咕。
韋晉淵是自己尷尬。
他在北都的時候,總是眾人的中心。
現在也仍舊以為是如此。
但這裡的人,根本不關注他。
周雷子已經跟狄有誌會合一處。
韋晉淵小聲說道:“我們是否應該警惕一些?如果狄有誌已經化為了邪祟,故意出來引咱們進去呢?”
許源沒理會他。
從崗頭村出來的時候,韋晉淵已經差不多被收拾服氣了。
至少是不敢再主動找許大人的麻煩。
現在固態萌發,原因何在一目了然。
許大人隻是暗中覺得好笑。
庚七忍不住說道:“不會是邪祟的。”
韋晉淵不服氣:“如何能確定?”
倒是鐘蝶替韋晉淵說了句話:“韋公子的擔憂不無道理。”
喜叔攔住了自家公子:“許大人是命修,能看出狄有誌是否已經詭變。”
韋晉淵怔了一下,才想起來命修有“望命”的能力。
他們從北都出來,到了南交趾的時候,父親的門生為他們收集了許源的資料。
許源和白畫魂那一戰之後,南交趾的許多人,就知道了許源命修的身份。
但在他們的視角下,許源一直沒有用過命修的能力,也就讓韋晉淵忽略了這一點。
韋晉淵忍不住暗罵了一聲自己愚蠢。
這短短不到半個時辰內,已經幾次在槿兮小姐麵前丟醜了。
他也終於冷靜了幾分,回想起崗頭村的經曆,暗中下定了決心:我得少說兩句了。
沒有十足把握不要再隨意開口。
狄有誌和周雷子一起過來,對許源一抱拳:“大人。”
“你沒有進村?”
“進了。”狄有誌說道:“但不是這個村子。”
眾人都疑惑不已。
“不是這個村子?”
狄有誌也是撓頭:“這裡不是平泉村,平泉村還在前麵二裡。”
許源神情一動:“你出發的時候,我們距離平泉村還有八裡。
仔細想一想,我們似乎的確是沒有走這麼遠。”
其他人更加迷惑的回頭看向村子。
庚七道:“可是這麼大一個村子,為什麼在地圖上沒有標注?而且兩個村子怎麼會相距這麼近?”
狄有誌也不明白:“屬下從此地經過時候,並沒有這個村子。”
“你說什麼?!”眾人大吃一驚。
狄有誌:“屬下也很費解,屬下也不過是小半個時辰之前過去的,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憑空出現一座村子?
而且這村……跟前麵真正的平泉村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