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有誌又指著一旁的運河:“便連這運河,也幾乎是一模一樣。”
鐘蝶忍不住道:“不可能吧?你的意思是,在這小半時辰內,有邪祟複製了一座新的平泉村?
不可能吧,有什麼邪祟能敢複製出一段運河,而且還接在真正的運河中?!”
她沒說邪祟們做不到。
鬼巫山中就有一位能做到。
可是它們絕不敢這麼做,這是直接挑釁運河龍王。
運河龍王隻是懶得動彈,但你要對運河龍王跳臉,祂一定會讓讓你知道什麼是“天下第一”。
許源看著那運河,好一會兒才說道:“這一段運河沒有問題。”
皮龍便在運河中遊動,能夠分辨出運河的真假。
“也就是說,這一段運河就是這個樣子。”
“那邪祟隻是選了運河邊,一處合適的地方,複製了一座平泉村。”
大家又不解了:“這麼做是為什麼呢?”
許源看向賈宗道:“你能分辨出來,你記憶中的地方,究竟是這裡,還是前麵那個真正的平泉村?”
賈宗道一臉迷惑,搖了搖頭。
許源便一揮手:“去前麵真正的平泉村。”
狄有誌在真正的平泉村中,已經安排好了晚上住宿的地方。
他是估算著時間,覺得許源一行應該已經到了,所以出來迎了一下。
眾人便加快了速度,二裡地的距離很快就到了。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親眼看到又有一座一模一樣的村子出現在眼前,大家還是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就連運河邊的那些漁船都一模一樣。
許源仔細看了看這裡的運河:“果然還是有一些不同。”
這就印證了,運河沒有問題。
許源指著一艘漁船,對南鎮川說道:“拖上來。”
南鎮川立刻動手,那船便是在前麵那個“偽”村口,有賈宗道“腦門印記”的那一艘。
這艘船翻過來,許源和賈宗道上前一看,船底沒有那個碰撞的凹痕。
“竟然是在前麵的那個村子……”
平泉村中,四十多歲的裡正已經迎了出來,麵對這麼多貴人,他很緊張,不敢上前,隻敢跟狄有誌小心翼翼說道:“房子已經騰出來了,小的親自帶人打掃了三遍,保證乾淨。”
許源擺了下手:“回去。”
眾人立刻折返。
呼呼啦啦的走了個乾淨。
隻留下裡正一臉茫然:晚上你們到底住不住啊?
眾人很快又到了那個偽村的村尾。
村子裡還是那般樣子,那隻黑鴉停在了村裡最靠近他們的一座院子的屋頂上。
可能是因為在大福手裡吃了個虧,所以它不敢再飛得太高了。
但還要監視著眾人。
眾人站在村尾,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
這村子太邪門了,大家不敢進去。
可是不進去,就無法弄明白賈宗道的真實來曆。
賈宗道低著頭,好一會終於做出了決定,再次抬起頭來,臉上的迷茫消失,卻又變得無比複雜。
“許大人。”他緩緩開口:“我可能是個壞人,或者根本就是個邪祟!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又活了過來,但我活過來之後,我一直是個好人。”
他專門強調了一下:“老九叔說的,我是個好的。”
他下意識的望了一眼占城方向:“我放心不下的,是小菱。她跟爺爺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爺孫倆賣唱為生,活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什麼人。
不需要什麼大人物,一個市井無賴就能讓他們活不下去!
我本以為我能給他們一個清貧但安穩的生活,沒想到……
我是真想給她幸福,但現在我可能是害了她。”
槿兮小姐和鐘蝶心軟了。
鐘蝶忍不住開口:“不如到此為止吧。許源你另找人修煉兩界法,接替他守著義莊。
讓他們搬出去,也不必非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什麼來曆。”
槿兮小姐雖然沒有開口,但也是帶著幾分哀求的看著許源。
許源卻鐵石心腸,搖了下頭,咬牙道:“不可。義莊事關重大!”
義莊乃是陽間和濁間的門戶。
想要查清楚賈宗道的來曆,關鍵並非在於賈宗道自身,而是要搞清楚,賈宗道是不是某些幕後黑手,專門針對占城義莊埋下的棋子!
不是最好。
如果是,那將會是一場牽扯到整個占城的巨大浩劫!
許源是祛穢司占城掌律,雖然也同情賈宗道、同情小菱爺孫,但他不能心軟。
鐘蝶歎息一聲,退後一步。
她是馮四先生一手教導出來的,雖然心軟了,但也能理解許源的決定。
隻是心中不免覺得,這男人鐵石心腸。
韋晉淵也想明白了。
賈宗道的來曆可能關係到整個占城的安危,而槿兮小姐不知還要在占城住多久。
槿兮小姐住多久,自己也準備陪多久,那麼自己和槿兮小姐都籠罩著這個危機的陰影下!
這怎麼行!
韋晉淵難得開口支持許源:“的確要弄個清楚,賈宗道你放心去吧,本公子會出一筆錢,保證讓你的遺孀衣食無憂的過完此生。”
賈宗道卻沒有回應他的“慷慨”。
賈宗道整理了衣衫,對著許源深深一拜:“賈宗道隻能拜托許大人了,如果我回不來,請您照拂他們爺孫一二。
賈宗道身無長物,沒什麼能報答大人,來生結草銜環,也一定還上大人的這份恩情。”
韋晉淵討了個沒趣,不悅的撇了撇嘴。
給錢不要?
不要正好,本公子還省了呢。
許源搖頭:“本官不能答應你。”
眾人一愣,賈宗道勉強一笑:“大人……不答應也是人之常情。”
許源還是搖頭:“本官跟你一起進去。”
“大人不可!”狄有誌和周雷子一起上前阻攔。
就連賈宗道也道:“大人不可!”
許源抬手虛按,製止他們:“不必多言,此地是占城,本官是占城掌律,此乃本官的分內事。”
然後他又對賈宗道一笑,說道:“朱展雷和苗禹一直在我麵前誇獎小菱,你出事了,他倆也會埋怨我。”
朱展雷很喜歡小菱,但小菱跟了賈宗道,朱展雷雖然大罵小菱“瞎了眼”,本公子哪點不比賈宗道強?
但朱展雷私下裡也說了,小菱嫁給賈宗道,比跟著自己強。
朱展雷覺得小菱這女孩很有靈性,真的跟了自己,給不了她名分,隻能買個宅子樣在外麵。
用朱展雷自己的話來說,便是“將山穀中的幽藍,移栽到了花盆中”。
朱展雷也希望小菱能夠幸福快樂。
許源對賈宗道招了下手:“跟本官來吧。你那點本事,自己進去怕是真的出不來了。
你無法把消息送出來,白白犧牲有什麼意義?”
許大人的《化龍法》升了四流,又有後娘改造後的“美夢成真”,這便是他的底氣!
親自進去,才能真正弄清楚賈宗道背後隱藏的秘密。
賈宗道想了想,也就不再矯情,跟著許大人朝前走去。
鐘蝶看著兩人的背影,知道自己錯了。
這個男人不是鐵石心腸。
他做了正確的決定。
然後又儘了自己的全力,去拯救這個“決定”中,被牽連的可憐人。
這樣的人在如今的皇明、尤其是在皇明各衙門中,當真是鳳毛麟角了。
恍惚間,鐘蝶忽然覺得,似乎自己身邊,還有一人也是這般品性。
鐘蝶想了一下,才恍然:監正大人!
韋晉淵忽然感覺,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
一轉頭就和未十的目光碰在了一起。
未十的眼神帶著幾分的審問之意。
你也覺得賈宗道該進村。
這幾乎是逼著賈宗道去死。
你擔心賈宗道身後藏著的陰影波及到你。
那你有沒有許大人這樣的擔當,也陪著賈宗道進村?
槿兮小姐站在未十身邊,也是淡淡的瞥了韋晉淵一下,顯然小姐心中所想,和未十類似。
韋晉淵懊惱無比。
他不覺得自己不進村有什麼錯,賈宗道是什麼賤命?值得本公子陪他赴死?
韋晉淵懊惱是的自己又說錯話了。
如果不多這一句嘴,現在也不會被未十和小姐審視。
我反對許源不是,讚同許源也不是,我真的好難做啊!
有沒有人來教教我,到底應該怎麼說話?!
許源和賈宗道已經走到了村邊,正要進去卻忽然一道白影從天空中落下來,速度極快,降落失誤咚一聲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坑。
濺起了一片塵煙。
大福從坑裡伸出頭來,對著飯轍子一陣嘎嘎亂叫,顯得有些焦急。
許源一皺眉,環視周圍一眼。
不對勁!
許源忽然拉過狄有誌:“你看那棵樹。”
村尾的路邊有一顆一人合抱的大鬆樹。
狄有誌剛才跑過來的時候也注意到了。
“咦——”
槿兮小姐驚訝一聲:“那棵樹比剛才近了一些。”
狄有誌剛才跑來的時候,眾人站在村尾,距離那棵鬆樹約莫有二十丈。
可是現在看來,這鬆樹距離村尾最多隻有十五丈!
周雷子驚訝大叫:“這村子在移動!”
大福嘎嘎嘎的叫著,似乎是在催促。
許源再一抬頭,村尾屋頂上,那隻黑鴉一動不動死死的盯著眾人,眼中帶著幾分譏諷和嘲弄。
這黑鴉距離自己,比剛才更近了!
許源一揮手:“先離開這裡。”
又一把抓住了賈宗道:“暫時不要進村。”
眾人立刻往真正的平泉村撤去。
跑過了那棵老鬆樹,許源一抬手眾人停下來。
從遠處望著那座“偽村”,因為離得遠了,反而看的更清楚。
偽村正沿著道路徐徐平移而來。
狄有誌皺眉疑惑道:“這詭東西……要去哪裡?”
許源:“要去平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