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瓊站在廚房裡，看著王丹忙碌的背影。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條淡紫色的連衣裙，裙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像一朵搖曳的薰衣草。
"你說，我爸和你媽會不會看對眼？"王丹突然轉過身，眼睛裡閃著狡黠的光。
李瓊的手一抖，差點打翻手中的玻璃杯。他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彆開這種玩笑。"
"我是認真的。"王丹放下手中的菜刀，擦了擦手，"你看，他們都是單身，年紀也差不多。而且我爸最近總問我你媽媽的事，我覺得他挺感興趣的。"
李瓊感覺胃部一陣抽搐。他想起上周的家庭聚會，王建國確實一直盯著母親看。當時他隻當是長輩間的客套，現在想來，那種目光確實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澀，"我媽她她不會同意的。"
"你怎麼知道？"王丹走過來，輕輕環住他的腰，"你媽媽一個人把你拉扯大，現在你也成家了，她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李瓊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母親獨自坐在陽台上的背影。她總是這樣，一坐就是大半天，望著遠處發呆。小時候他不懂，現在想來，那背影裡藏著太多說不出的寂寞。
"丹丹，你不明白。"他輕輕推開妻子，"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那你告訴我啊。"王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委屈，"我們不是說好要互相理解的嗎？"
李瓊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那些塵封的記憶突然湧上來，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他想起父親離開的那個雨夜，母親抱著他哭得撕心裂肺；想起母親手腕上那道淡淡的疤痕；想起她每次聽到彆人提起再婚時，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
"我不同意。"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冷得不像自己的，"這件事到此為止。"
王丹愣住了。結婚以來，李瓊從未用這種語氣跟她說過話。她的眼圈一下子紅了："你這是什麼態度？我也是為了大家好。"
"為了大家好？"李瓊突然提高了聲音，"你知道我媽經曆過什麼嗎？你知道單親媽媽帶著孩子有多難嗎？你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這裡亂點鴛鴦譜！"
"李瓊！"王丹的聲音也尖銳起來，"你以為隻有你懂單親家庭的苦嗎？我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我知道一個人帶孩子有多不容易，所以才想讓我爸照顧你媽媽！"
"夠了！"李瓊一拳砸在牆上，指節傳來劇痛，"你根本不懂！你爸是離婚，我媽是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那些他以為已經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父親酗酒後的暴怒，母親護著他時挨的打，還有那個雨夜，母親渾身是血地抱著他，說"彆怕，媽媽保護你"。
王丹被他的反應嚇到了，聲音軟了下來："瓊，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李瓊靠在牆上，慢慢滑坐在地上。他抬起頭，看著妻子擔憂的眼神，終於說出了那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我爸他不是自願離開的。他是家暴，差點打死我媽。那天晚上，是我報的警。"
王丹捂住嘴，眼淚奪眶而出。她蹲下身，緊緊抱住丈夫顫抖的身體。
"所以所以我不能讓我媽再經曆一次。"李瓊的聲音哽咽，"我寧願她一個人，至少至少是安全的。"
王丹輕輕撫摸著李瓊的後背，感受著他急促的呼吸漸漸平複。廚房裡隻剩下時鐘的滴答聲，和窗外隱約傳來的蟬鳴。
"對不起，"李瓊啞著嗓子說，"我從來沒跟你說過這些。"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王丹把臉貼在他的肩膀上，"我不該逼你的。"
李瓊握住妻子的手，指尖還在微微發抖："每次看到我媽手腕上的疤，我就會想起那個晚上。她躺在醫院裡，渾身是傷，卻還在安慰我，說"沒事了，以後就我們兩個人了"。"
王丹感覺自己的心被揪緊了。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婆婆時，那個溫婉的女人總是穿著長袖，即使在炎熱的夏天也不例外。現在想來，那不僅僅是因為保守。
"你知道嗎？"李瓊的聲音很輕，"我媽到現在都不敢關燈睡覺。每天晚上，她都要開著床頭燈才能入睡。"
王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去婆婆家，都能看到客廳裡亮著一盞小夜燈。原來那不是為了照明，而是一個飽受創傷的女人給自己的一點安全感。
"我太害怕了，"李瓊把臉埋在妻子肩頭，"害怕她會再次受到傷害。我寧願她一個人，至少至少我能保護她。"
王丹捧起丈夫的臉，輕輕擦去他的淚水："可是瓊，你有沒有想過，媽媽也許比你想象的要堅強？"
李瓊愣住了。
"她一個人把你養大，供你上學，看著你成家立業。"王丹的聲音溫柔而堅定，"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是弱者呢？"
李瓊想起母親這些年來的點點滴滴。她確實總是溫柔地笑著，但眼神裡有一種說不出的堅韌。即使是最困難的時候，她也從未在他麵前掉過一滴眼淚。
"而且，"王丹繼續說，"時代不一樣了。現在有法律保護，有我們看著。如果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對勁，我們隨時可以保護媽媽。"
李瓊沉默了很久。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廚房裡彌漫著晚飯的香氣。他突然想起，這是母親最愛做的紅燒肉的味道。
"也許你說得對。"他慢慢站起來，"但我需要時間。"
王丹也站起身，輕輕抱住他："我們有的是時間。這件事不著急，重要的是你要學會放下。"
李瓊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媽今天說要來送些醃菜。"
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
李瓊深吸一口氣，走向門口。打開門的瞬間，他愣住了。
母親站在門外，手裡提著兩個玻璃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但讓李瓊震驚的是，她今天穿了一件短袖襯衫，手腕上的疤痕在夕陽下清晰可見。
"媽"李瓊的聲音有些哽咽。
母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然後抬起頭，笑容更加溫暖："天太熱了，穿長袖實在受不了。"
李瓊感覺眼眶發熱。他第一次發現，母親的笑容裡不僅有溫柔，還有一種他從未注意過的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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