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廣場舞上的斷翅蝶
清明雨後的湖畔，我在領舞《梁祝》時注意到長椅上的剪影。少女蜷縮成未綻放的荷苞，藍白校服外套著過大的黑色衛衣，帆布鞋尖規律地碾著滿地槐花。當音樂進行到化蝶段落時，她突然開始撕扯練習本，紙屑隨雨絲飄成破碎的雪。
"這頁代數題冒犯你了？"我撿起浸濕的紙片，餘弦函數正被雨水泡成模糊的淚痕，"我年輕時也常把考卷折成渡船放生西湖。"
少女把臉更深埋進衛衣帽簷，腕間纏著的繃帶滲出淡紅。遠處教堂晚禱鐘響起，驚飛她發梢停駐的鳳蝶。我解下綢緞披肩裹住她顫抖的肩："診所有剛烤的定勝糕，能把煩惱熨得比蘇堤還平整。"
第一章：練習本上的等高線
次日下午三時七分，門鈴發出幼貓般的嗚咽。少女如被雨水打濕的紙片貼牆而立，書包帶在掌心勒出紫痕。六百度眼鏡片後，浮腫的眼瞼像哭過的水晶包。
"全市聯考第六。"她突然開口，聲音鏽跡斑斑，"比上次退步兩名。"
我注意到她指甲縫裡的墨漬——那是長期掐握中性筆留下的傷痕，虎口處還印著矯正器的壓痕。青瓷盞裡的龍井舒展成小舟，她忽然神經質地數起葉片："1、2、3老師說頂尖學霸能記住每道錯題的頁碼。"
診室突然響起刺耳的震動聲。少女觸電般翻出手機，鎖屏顯示"母親：數學補課費已繳"。她機械地回複"收到"，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上周割腕時，血滴在月考卷上像函數坐標係"
教堂彩繪玻璃將暮光折射成光譜，我抽出她書包裡的《五三》題庫："幫我把這些折成紙鶴好嗎？候診室的孩子們說缺些會飛的參考答案。"
第二章：化學方程式與眼淚的ph值
第七次治療恰逢台風過境。小麗裹著潮濕的校服衝進來，懷裡緊抱的玻璃罐裝滿各色藥丸："舍曲林、氟西汀、阿普唑侖都是我的錯題本。"
我旋開陳皮梅糖罐："試試這個？當年我女兒考前焦慮時"她突然打斷："您女兒真幸福。"指甲摳進化學課本，"我媽說考不上浙大就去三本複讀，反正家裡供得起。"
診室陷入漫長寂靜，唯有雨打芭蕉如倒計時。我忽然拉她起身："來，教你真正的減壓術。"將麵粉袋塞進她懷裡，"揉麵要像對付圓錐曲線，力道得在切線斜率與曲率半徑間找平衡。"
麵團在案板發出悶響，小麗的馬尾隨動作散開。當烤箱亮起暖光時，她突然呢喃："發酵粉的化學反應式是nah3+h+"眼淚砸在案板上，"我的眼淚ph值是多少？"
"剛好夠讓鐵樹開花。"我把定勝糕捏成蝴蝶形狀，"羅傑斯說，當痛苦被真正接納時，就會變成成長的養料。"
第三章：燭光裡的生物課
冬至夜，我借來教堂地下室布置"秘密基地"。三百支電子燭台環繞成細胞膜結構，小麗蜷在象征線粒體的懶人沙發裡，指尖無意識地在平板電腦上畫著有絲分裂圖。
"這是你的安全屋。"我點亮中央的核仁吊燈，"在這裡可以不做光合作用，儘情呼吸暗反應的自由。"
她突然抓起觸控筆，在虛擬黑板上瘋狂書寫。字母逐漸扭曲成蝌蚪文，最後演變成滿屏的"sos"。當係統提示"內存不足"時，她歇斯底裡地大笑："看啊！連ai都承載不了我的絕望！"
我拔掉電源插頭，黑暗瞬間吞沒所有代碼。在燭光重新亮起的刹那，將解剖剪塞進她掌心："來，看看真正的生命係統。"掀開蒙著白布的鐵籠，二十隻實驗兔正眨著紅寶石眼睛。
小麗顫抖的手撫過絨毛，忽然發現每隻兔子耳標都是不同大學簡稱。"它們吃剩的提摩西草，"我指向牆角碎紙機，"剛好夠做再生紙。"
那夜我們蹲到腿麻，看兔子將《黃岡密卷》嚼成溫暖的巢。
第四章：母親的麥克斯韋妖
春分清晨，診室闖入穿香奈兒套裝的旋風。女人眉間的懸針紋深如答題卡塗改痕："醫生，請加大藥量！小麗必須趕上浙大自主招生"
我往咖啡杯撒入肉鬆："嘗嘗這道"母愛配方"，配方是淩晨五點的早餐店加午夜十二點的監控攝像頭。"女人怔住時，小麗正巧抱著實驗兔進來。
"媽，這是麥克斯韋妖。"她把兔子塞進母親懷裡，"老師說它能創造熵減奇跡，就像您總想把我塞回年級第一的盒子。"
女人精心打理的鬢角垂落碎發，口紅印在兔耳像出錯的參數。我打開全息投影儀，空中浮現小麗三歲的塗鴉——"媽媽"二字畫成微笑的太陽。
"下月家長會主題是"未來方程式"。"我把邀請函折成紙飛機，"建議您準備些非常規解，比如允許未知數的存在。"
尾聲：非歐幾何的春天
穀雨那天，杭高公告欄貼出特殊喜報。小麗身穿漢服改良的校服，正在給流浪貓講解黎曼猜想。她腕間的繃帶已換成七彩手編繩，發梢彆著紙鶴發卡。
"陳醫生！"她舉起實驗兔造型的飯團，"我在生物課發明了"光合作用便當"，生菜代表葉綠體，米飯是澱粉粒"
教堂彩窗將陽光過濾成溫柔光譜，我望向她書包上搖晃的掛飾——用《五三》折成的千紙鶴，翅膀上寫滿俏皮話："讓導函數見鬼去吧！我要做自己的不定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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