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之中,彌漫著一股瘮人的焦糊味道。
董福祥終究是當今名將,片刻反應過來,上前抱拳道:“在下甘肅提督,武衛後軍統領董福祥,見過這位壯士!”
換任何一個官麵上的大人物來,就算是見了這駭人場麵,也說不得這漂亮話。
隻是董老年輕時本就是反賊起家,曾嘯聚三十萬叛軍,割據延安。其父董世猷更是當地“哥老會”首領,為人直爽,打抱不平。董福祥自小喜歡結交綠林中人,哪怕是如今身居高位,還沾著一股子草莽氣,見了這般霸王勇的兒郎,卻是真心喜歡。
“拳民季然,見過統領大人!”
武衛軍,可是當今北洋新軍,算是朝廷最拿得出手的軍隊。
“好兒郎!哪一個壇口!”
董福祥撚須,麵色和藹。
旁邊楊開疆道:“是壬子壇的弟兄!”
“不過,我看兄弟你……”
楊開疆打量了一眼季然,原本敬服的眸子緩緩瞪大,露出了一股難以置信!
“兄弟真是個白身拳民,不是個師兄?”
“正是!”
楊開疆的眼神更是駭然,義和拳的師兄都是身上帶著護法大神,可以賜予遠超凡人的偉力!
沒有護法神,能做到這一步!?
他當即回頭,看向了人群,喝道:“壬子旗的大師兄何在!”
片刻,人群中窸窸窣窣,有一個半大小子鑽了出來。季然定睛一瞧,嘿,竟是那之前被自己在馬槍下救命的小子!
“楊師兄!”
這小子此刻沒有再光著下半身,而是穿著一條拖在地上,明顯不合身的長褲,道:“我壬子壇大師兄,第一輪衝鋒的時候,去擋那洋炮仗。頂著鐵火龍殺了七八個紅鬼子,被射死了!”
“二師兄呢!”
“去衝對方炮兵陣地的時候,硬吃了三發開花彈,炸死了。”
“三師兄呢?”
“咱們前線殺著的時候,二十幾名騎兵衝咱們炮仗陣,三爺被一矛貫死了!”
騎兵!
楊開疆和董福祥對視一眼,立刻想到了那後方打掃戰場時,發現的二十幾具屍體!原本還以為是壬子旗的師兄大發神威,借用護法神乾掉的,但這一聽,不是這回事啊!
壬子壇是個小壇口,一般也就是大師兄和二師兄是個武壇神,其餘的多半是個雜壇神。
這騎兵來的時候都死了,是誰做掉的那些騎兵?
“那騎兵誰乾掉的?”
此刻,那半大小子抬頭,一臉狂熱,看向季然道:“是這位太歲爺!”
董福祥是個綠林戰場上滾打的,聞言當即麵色駭然,道:“一個人?”
一個普通人。
楊開疆在心裡補了一句。
他想到那騎兵屍體,連人帶馬被活生生切成兩半,那一地殘屍,個個都是斷頭腰斬,好似被那大鍘刀一個個給剁過去一般!
此刻,再看這麵前的漢子,雖然模樣年輕,但麵容英武剛毅,一雙點眸如星,亮而清厲。血衫敞著,肌肉好似壯碩的豹子,全然沒有饑民的乾瘦。
楊開疆想著季然策馬執旗,頂著漫天槍林彈雨,孤身衝殺的畫麵,當下長出一口氣,心服口服。
當真是心雄膽大,似撼天獅子下雲端!一身骨健筋強,如搖地貔貅臨座上!
當得起一聲活霸王,真太歲!
“好個太歲!”
董福祥一抖官袍,走到季然麵前,道:“小兄弟,有沒有想法入我靖軍?我董某定舉你入殿,憑你這身手,搏個武狀元手到擒來!”
季然搖頭,果斷道:“拳民此番隻願為國殺賊。”
“那不正好入大靖朝廷?”
“朝廷,非國也。”
董福祥臉色一變,道:“此話慎言!”
這老頭話語中,卻多是回護,而非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