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處,他看到那鬼城點燃著星星點點的光。而自己身後,那幾個缺口,尤其是最大的這一個,已經完全被堵塞住。甚至為了防止意外和持續的大雨,漢子們還把剩下的木樁搭打在了補好的缺口後加固!
怎麼看,白水縣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不可能再決堤淹城!
噠噠噠!
就在此刻,一隊十幾名騎士從縣城裡奔馳而來!這些騎兵,都穿著白色的甲胄,一個個戴著白色鐵質頭盔,帶著護耳和護頸,罩住了整個腦袋!
那頭盔頂上的紅色瓔珞在漸漸小去的雨水裡隨著馬匹而抖動。
他們的胯下駿馬帶著純白色的馬鞍,關鍵部位還有著白色的馬鎧。一個個都是腰間彆著腰刀,馬匹側麵放著四五根拋射用的短矛。
在他們身後,背著老舊的燧發槍。
每一個騎兵,都披著一件白色的披風,奔馳起來,好似夜色裡的一陣白浪滾蕩!
這些,都是正白旗的騎兵。現在,他們的甲胄愈發的華麗,但是背著的槍完全是樣子貨,戰鬥還是靠著冷兵器。他們已經遠離了戰場,更多的是作為執法者。
“宋縣令!”
為首的一人身材囊腫,披著白色甲胄,活脫脫一個肚大脖小的梅瓶!
他露出一張滿是肥肉的白嫩麵孔,笑嗬嗬道:“宋縣令好快的動作,咱這才聽到動靜趕過來,你這就已經完工了。”
“不過咱們也是來支援了,回頭不用宋縣令動筆。我會給大佛爺寫上奏疏。”
“咱們縣城的,這一次,都有功勞!”
那宋縣令沒有說什麼,隻是抱拳。
哪怕明知道這群人會怎麼寫,哪怕知道這群躲在後麵貪生怕死的貴人,會吞了自己和百姓的功勞,自己也沒有任何辦法。
“可是,宋縣令,咱們在這裡呆了幾天了,怎麼還不見你把田裡的水稻給拔了?”
那宋縣令聞言,苦笑拱手:“大人!”
“那水稻將熟,現在拔了,百姓們半年的辛苦,全都白費了!”
“宋大人!”
此刻,那胖子突然提高了音調,道:“難不成,是我要讓百姓吃不上飯?”
啪!
這胖子馬鞭在空中一抽,喝道:“是洋人!是外麵軍艦上那些洋人讓大家吃不飽飯!”
“載親王仁德啊!要讓全天下的百姓,都吃上飯!”
“所以,才讓我等,給適合種罌粟的縣城下令,改地為罌!隻要我們有了自己的罌粟,才能斷了那些洋人的罌粟!不讓他們拿走我們的銀子!”
“到時候,國家有錢了,才能削減賦稅,生養於民!”
“大人!”
此刻,宋縣令猛地抬頭,道:“白水縣是少數適合種植水稻的,百姓們世代如此,安居樂業!”
“且不說改種罌粟,來年百姓吃什麼!”
“就說這罌粟,這鴉片!大人難道不知道,它們帶來的是什麼嗎!”
“道德淪喪!家庭破裂!軍隊廢弛!如今改種,難道不是對先帝,對林總督的背叛嗎!”
“它們才是國家……”
“停停停!”
那一身潔白的貴人,冷冷看著渾身泥水的縣令,道:“宋縣令,彆給我講這些大道理。載親王就要這些罌粟!就是要你們全縣百姓改種!”
“不種?行啊,你每年上交這些田畝折合罌粟的白銀給朝廷,我也好交差,不難為你。”
“你行嗎?”
“這是軍國大事!豈能計較小利?”
那胖子冷冷盯著縣令,道:“明日,給我鏟了所有的水稻!”
唏律律——
說完,這胖子直接策馬轉身。
“不鏟。”
噠!
馬蹄一頓,那胖子側頭,臉龐籠罩在火把的陰影中,森然道:“你說什麼?”
這上了年紀的縣令,緩緩抬起了頭。
雨水從他那蒼老的麵孔淅瀝而下,那麵對爭功時的畏縮,那回答上官時的低眉,在這個問題上徹底消散。
他一抖石青色的官袍,補子上練雀迎向那一群猙獰白浪。
“我說,不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