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百顆頭顱壘成了京觀,血水流淌之下,將方圓數丈的土地都染成了血紅色!
就好似一片血毯上,生出了一顆人頭樹!
所有看到的人,都隻覺的頭皮發麻!
這些人,很多昨天還活生生的在自己麵前談笑!
如今卻成了一顆顆死不瞑目的猙獰人頭!
旁邊,插著一麵碑。
上麵用刀潦草但清晰刻著幾行字。
【欺辱百姓者,殺!】
【侮辱婦女者,殺!】
【掠奪民財者,殺!】
【態度跋扈者,殺!】
四殺碑。
羅榮光站在碑文前,看了良久。
此刻,霧氣已經被風吹散。
在那神殿的大門前,出現了人影。
一張香壇供桌,正作為了椅子被擺在了前方,一名身姿壯碩的年輕人,坐在上麵,右肘撐起,抵在下巴上。靜靜看著眼前洶湧的人潮。
在他身邊向後,密密麻麻站著一道道人影,呈現出一個三角般散開。
人數不多,隻有三四百人。
一杆布滿彈孔和焦黑的旗杆矗立,破敗的黑紅旗幟,在空中烈烈而動。
靜默維持了刹那,便被打破。
不是人數上萬的劉鶴欽等人,而是季然。
“今日降神,所有人皆可進。”
“但入了門,便是答應了我那兩句話,和四個戒。”
他抬頭,目光掃過所有人,平靜且鏗鏘:“現在,想要活命的,請便。”
“你!”
此刻,劉鶴欽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再等了!
“太歲!你壬子壇想要做什麼!”
“沒有四大總壇的令,你如何開神降!”
“你,又有何權利,來支配集體降神!生殺嗬責!”
劉鶴欽步步緊逼,手中兩枚令牌揮舞。他的麵容平靜,但言語間卻寸步不讓!
“你所謂公審,證據何在!”
“如今,朝廷總兵在此!你若有證據便來拿出!若是拿不出……那幾百條性命,你壬子壇,便來償吧!”
季然聽著他的話,但眼神卻看也沒看。
就如劉鶴欽的話,隻是一隻蒼蠅營營而已。
他隻是掃視著後方的人群,道:“那麼現在,願意降神的,請進海神廟。”
轟!
轟轟!!
轟轟轟!!!
瞬間!他身邊所有人的護法神全部激發!
血紅色的袞服,在季然的激發下,從一丈虛影,生生拔高到了三丈!好似一座血色的巍峨山嶽!
旁邊,祝餘的身後!護法神於謙,燃燒著血火一般的赤羽,拔高到了兩丈!藍色的袍子纏繞著火焰,就如一片翻沸的火海!
另一邊,秦璞護法神虛幻魁梧,高約兩丈三!金黑色的甲胄流淌著麒麟紋的熔岩,磅礴著強悍的戰意!
再朝後,謝圖南身邊護法神披著甲胄,渾身散發著礁石般堅毅,百折不撓的老兵決死之意!
楊開疆默然,身後七爺虛影隻是握緊了紅纓,槍杆虛抬,如持龍撼海!
壬子壇和寅子壇,一百多名武壇神,瞬間顯象!
尤其是季然和身側的兩人!
那強悍的氣焰,瞬間將霧氣蒸騰一空!
“大膽!!!”
劉鶴欽氣急!百餘武壇而已!自己這邊又不是沒有!
嗡!
就在此刻,季然朝前猛然踏步!
天發殺機!
一股霸道異常,帶著濃鬱殺機的氣場轟然擴散!
最前方的三四千人,瞬間有三分之二踉蹌不已,直接暈厥癱倒!
“吼!!!”
羅榮光身後,一頭布滿疤痕的狂獅嘶吼咆哮,身長足足兩丈,猙獰森然,盤繞在了他蒼老的軀體旁!
他的眼神震顫,死死盯著季然。
旁邊的劉鶴欽卻駭然發現,自己竟然召不出護法神了!!!
“你的意誌,已經墮落到連護法神都不能共鳴了嗎?”
季然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了劉鶴欽身前,伸手,在這個顫抖的老人手裡,抽出了兩個令牌。
劉鶴欽滿臉死灰,完全不知道為何會這樣!
但是季然清楚。
這是他如今的心境和意誌,與自己護法神背道而馳了。他背叛了自己召喚護法神時的信仰,而在天發殺機的震懾下,心神失守,更是無法顯靈。
“收回去。”
此刻,那羅總兵卻走到了季然麵前。
他的臉色難看,因為自己身後的綠營軍,整整一千六百人,還站著的,隻剩下了幾十個。
這還是季然收了殺機和霸道,隻為了篩選那些心智不堅的人。若是全力發動,天發殺機之下,這些腐朽墮落的綠營軍,怕是一個都站不住。
此刻,季然眼神也微微收縮!
這個總兵!
他身上的狂獅,不僅僅是龍虎氣!
那些肉骨架,完全是濃烈的殺機構成!這個看起來蒼老,滿身橫肉的老人,卻不知一輩子參與了多少戰役!
而且他的意誌之堅,之韌,之絕!竟在天發殺機之下,毫無變化!
這不是這個老人的實力多強,可以無視天發殺機。
而是他的意誌,已經足夠堅韌到直麵死亡與殺意!
這個衰老的軀殼內,藏著血火淬煉出的鋼鐵意誌。
一時間,好似兩人的意念發生了碰撞!
另一邊還站著的人,也都喚出了護法神來!
在那一尊尊巍峨靈體的注視下!
季然天發殺機的氣場中,好似湧動起一股黃褐色的氣機,與自己天發殺機進行著對抗!
劉鶴欽已經在中間,如一條死狗般趴在了地上,渾身被冷汗浸透。
自己的……靈呢?
直到此刻,劉鶴欽才意識到,自己從開始的不忍百姓被屠,散儘家財起事,聚民稱義!
到今天,卻已經變成了一場買賣。隻想著爭權奪利,踩著義和會更上一層。
難道,自己真的錯了?
他死死撐著地麵,想要站起來,卻被那霸道的氣機壓得喘不過氣!
此刻!
季然目光已經微微發冷。
他敬佩麵前這個總兵的意誌,但現在,自己要的是篩選出義和會的可用之人!
雖然天發殺機這種篩選很粗放,但也已經是自己能夠短時間找到,最好的辦法了。
那些趴在地上的人,意誌不夠堅定,恐怕也難以為信仰而死。
季然手掌微微握緊,他有把握憑借現在的肉身,直接撕了那獅子,製住這總兵!
轟!!!
轟轟——
就在此刻,突然傳來了一陣響亮的炮聲!
季然和麵前的羅榮光儘皆一愣!
兩人猛地轉頭!
隻瞧見村鎮之中,燃燒起了濃濃硝煙!
呼!
季然收起天發殺機,立刻朝著炮火的方向看去!
“壇主!”
此刻,人群中有一名坎門睜開眼睛,臉色大變道:“我看到了倭寇!”
他身後的護法神穿著苗族服裝,腦袋卻詭異的消失了。
“多少人?”
“數不清,至少……過萬!”
“啊!?”
地上,劉鶴欽爬起來,抓著羅榮光的褲腿,驚恐道:“大人!大人!”
“快!快開啟神降!!”
“所有人都躲進去!神降會形成一個結界,和外麵形成兩個空間!!我們快躲起來!”
砰!
羅榮光臉色帶著厭惡,一腳踹開了劉鶴欽。但是他看著還站著的幾十人,也臉色難看。
該死的!
怎麼這個時候來倭寇了!?
季然卻隻是環顧身後。
他大概能猜到為什麼。
大將死了,這群倭賊,被列強當成消耗品派來探路了。畢竟,大沽口之戰的時間,近在眼前了!
“都帶了什麼兵器?”
季然看向了坎門和寅子壇的人。
前來降神,幾乎沒人帶火器來。但是作為最常見和方便的腰刀,幾乎人人都掛著一把。
噌噌!
回應他的,是一把把出鞘的鋼刀!
“好。”
季然輕笑點頭。
哐當!
他丟下了令牌,隻是喝道:“沒有護法神的,打開神降,去救助村裡所有老弱婦孺,帶著她們和需要神降的人進去。”
噌!
他的手中,昆吾嘶鳴!聲音朗朗,走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
“壬子壇,且來殺賊!”
那一行人腳下疾馳,直奔村落!
“羅大人!我們……我們可以進去!趁著……”
劉鶴欽看著季然等人遠去,撿起令牌,興奮的想要開口。
“綠營軍!”
隻是,那羅榮光卻抽出了腰刀和毛瑟,打斷了他的聲音。
“殺賊!”
一聲低吼,還站著的所有綠營軍,便隨著這個老人直奔戰火!
“玄武壇!”
候野一聲嘶吼,手中長矛橫握!
“今天,給我用倭寇的腦袋,再壘一座京觀!”
“是!!”
一群壯漢帶著興奮和煞氣,直奔前方人群!
宋憐見著身邊的玄武壇走出,也是聲音清冷,道:“姐妹們。”
“走!”
一群紅纓在握的女子,衣袖紅綢飄舞,掀起一股東去的赤潮!
當動靜傳到後方,那些普通人,乃至之前被天發殺機震懾癱倒的人,其中皆有朝著炮火處衝去的影子。
一名被殺機震懾,汗流浹背的少年掙紮著爬起,撿起一把槍,踉蹌跑出:“殺賊!”
人群中有拿著木棍的漢子,嘴唇無聲的動了動,也掉頭直奔鎮子!
“殺賊!!”
“殺——賊!!!”
整個人群,如同開裂的山河。
有人駐足不前,惶惶不可。
有人前赴後繼,飛蛾撲火。